南宋浙刻本特征

(五)南宋浙刻本特征

南宋浙本《管子》八十六篇,共分八部分,“经言”九篇、“外言”八篇、“内言”九篇、“短语”十八篇、“区言”五篇、“杂篇”十三篇、“管子解”五篇、“轻重”十九篇,全书内阙十篇,阙者仅列篇名。

此本较好地保存了《管子》古本的风貌,用字多古字古义。如“埽除不洁(絜)”(《心术》),“絜”即“潔”字。宋翔凤云:“《说文》无‘潔’字,作‘絜’为正。”[4]“是谓宽乎刑”(《白心》),“刑”,明刻刘绩本、赵用贤本均作“形”[5],郭沫若云:“当以作‘刑’为是,上文所言均关于兵事,故以宽刑承之。”[6]在《银雀山汉墓竹简》(壹)中,“形”多写作“刑”,宋本《管子》“形”亦多作“刑”。银雀山汉简《王兵》,与《管子》之《参患》《七法》《兵法》《地图》等篇相关,根据学者研究,《王兵》写成于战国年间,宋本《管子》与《王兵》用字多有相合,足证其古奥。此外,宋本《管子》还有比较多的古字假借,如“莫知其泽(澤)之”(《形势》),“澤”,刘本、赵本均作“釋”,王念孙曰:“宋本‘釋’作‘澤’,古字假借也。”又“其功逆天者天围(圉)之”(《形势》),“圉”,刘本、赵本作“違”,王念孙曰:“宋本‘違’作‘圉’,古字假借也。‘違’之通作‘圉’,犹‘圍’之通作‘違’。”

宋本因避讳而有阙笔。避宋代始祖“玄朗”讳,“六会诸侯,令曰:以尔壤生物共玄官”(《幼官》),同篇“尚之于玄官,听于三公”,“玄”,作“玄”。避祖“敬”讳,“敬其山川、宗庙、社稷”(《四称》),“修火宪,敬山泽林薮积草”(《立政》),上两“敬”字,浙刻本均作“”。避“竟”,“故计必先定,而兵出于竟。计未定而兵出于竟,则战之自败,攻之自毁者也”(《参患》),上两“竟”,浙刻本作“”,但“竟”非完全避讳,如《枢言》篇中“先王不以勇猛为边竟,则边竟安;边竟安,则邻国亲”,三“竟”字不阙笔。避宋太祖之父“弘殷”讳,“以为殷主”(《宙合》),“殷”作“殷”。避宋太祖讳,“此谓匡其急”(《五辅》),“一匡天下”(《封禅》),“匡主之过”(《明法解》),及篇名《大匡》《中匡》《小匡》,“匡”均作“匡”。避仁宗讳,“为人妻者,劝勉以贞(貞)”(《五辅》),“貞”作“[7]。南宋浙本系翻刻北宋杨忱序庆历四年刻本,庆历本避讳到仁宗,南宋绍兴本避讳主要依照原书。

浙本还有改字,如“虎”改作“武”:“大夫散其邑粟,与其财物,以市武豹之皮。”(《揆度》)“武”是因避讳而改的字。任林圃按曰:“唐高祖祖名虎,故唐人讳‘虎’为武。此在刘绩本正文及《注》皆作‘武’,在杨忱本则正文作‘武’,《注》作‘虎’。作‘虎’者乃唐以后人所回改。”[8]则《管子》书中因回改的不同而形成不同的文字。

南宋浙本有俗字。“以教卒练士击驱()众白徒”(《七法》),“”,正字当作“敺”,《龙龛手鉴·文部》曰:“,俗。正作敺。”“国毋怪严,毋杂俗,毋异礼,士毋私议”(《法法》),注曰:“国不作奇怪(恠),则严肃而无杂,俗有常礼,士皆公议”(《法法》),注中“恠”同“怪”。《玉篇·心部》说“恠”是“怪”的俗字,《正字通·心部》亦曰:“恠,俗怪字。”“水者,地之血气,如筋(筋)脉之通流者也”(《水地》),“筋”是“筋”的俗字,《玉篇·竹部》曰:“筋,俗筋字。”“古之王者,其君丰(豊),其臣教”(《小问》),注曰:“君豊臣教,则君能制臣,故可以王也”,正文和注中的两“豊”字,是“豐”的俗字。《玉篇·丰部》曰:“豐,大也。俗作豊。”“馈食之都,虎狼之所栖(捿)也”(《轻重甲》),“接”是“棲”的俗字。《龙龛手鉴·手部》曰:“接,正作棲。”此外,浙刻本还有其他用字特点,如“圖”作“啚”:“此居啚,方中”(《幼官》),注曰:“此立时之政,管氏别五其啚,谓之方啚,而土位居中”,上三“啚”字,刘绩本、赵用贤本均作“圖”,两字可以通用。唐玄应《一切经音义》卷八:“诏定古文官书,‘圖’‘啚’二形同。”俞正燮《癸巳存稿·省堂寺碑跋》:“‘圖’字作‘啚’。”“糶”作“粜”:“春粜以束,是又倍贷也。”(《治国》)“糴”作“籴”:“故曰:粟行于三百里”(《八观》),注曰:“赋重则粟贱,故人远行而粜之,或远人来籴也。”

南宋浙本《管子》之后,《管子》比较重要的刊本是明初刘绩《管子补注》本,刘本是在宋本之后较早的版本。刘绩本与南宋浙本内容差异比较大,脱漏语句也比较多,宋本可以为之补充文字上的疏漏,以下二十六句是宋本例子,括号内文字为宋本之笺疏文字:

1.无设无形焉,无不可以成也(无策可以设,无形可以寻,所向皆无,故不可以成功也)。(《兵法》)

2.为欲定社稷也。社稷不定,臣禄齐国之政而不死纠也。(《大匡》)

3.吾君惕,其智多诲(智多则可试诲之也)。姑少胥,其自及也(胥,待也。待其自能及道)。鲍叔曰。(《大匡》)

4.以其余修兵革。兵革不足以引其事,告齐,齐助之发(诸侯兵之不足,当引其事之阙者以告齐,齐当发卒以助之也)。(《大匡》)

5.中救晋公,禽狄王,败胡貉,破屠何(屠何,东胡之先也),而骑寇始服(北狄以骑为寇)。北伐山戎,制泠支,斩孤竹,而九夷始听。海滨诸侯,莫不来服。(《小匡》)

6.动作胜之。(《霸言》)

7.人之开田而耕者几何家?士之身耕者几何家?(《问》)

8.余子父母存,不养而出离者几何人?(《问》)

9.后利之,则战之自胜者也(交刃接兵,必卒丧刃折,货财空耗,虽未被敌胜,先已自胜)。(《参患》)

10.士不可用者,以其将予人也。将不知兵者,以其主予人也。(《参患》)

11.乘则坚者(所乘虽脆,却为坚者,则以士卒脆弱故)。(《制分》)

12.民足于产。(《君臣上》)

13.乎,吾亦鉴焉。管子对曰:“夷吾闻之于徐伯曰:昔者有道之君。”(《四称》)

14.固事之,毋入(既未能诛,且固事之,无得入同其恶也)。(《侈靡》)

15.败成(数变易,则事繁而无功,故曰败成)。大臣得罪,勿出封外,是为漏情。(《侈靡》)

16.不择人而予之,谓之好人。(《侈靡》)

17.(静,谋也)节时于政,与时往矣(凡为节度,当合于时,所施政教,与时俱往)。不动以为道。(《侈靡》)

18.(厚,谓过于寒热。冬有极寒,夏有极热。夏有极热,冬有极寒)是故王者谨于日至(谓冬夏至也,当知二至之寒热也)。(《侈靡》)

19.周、郑之礼移矣(礼移则俗变也)。(《侈靡》)

20.(宫中之乐,所以悦体安性,故不禁御之也)不思不虑,不忧不图。(《任法》)

21.能止乎?能已乎?(谓正而求诸己也)。(《内业》)

22.政有急缓。(《七臣七主》)

23.(凡此皆冬作)四时事备,而民功百倍矣。(《禁藏》)

24.物之小者也。故曰:燕爵。(《形势解》)

25.必顾其累,择行。(《形势解》)

26.百亩不举。起十人之繇,千亩不举。起百人之繇,万亩不举。起千人之繇,十万亩不举。(《臣乘马》)

上二十六句,刘绩本无,浙刻本可作补充。南宋浙本也是赵用贤本刊刻时重要的参考依据,明刻赵本就是在浙刻本基础上形成的新版本。

南宋浙本在文字上能够订正刘绩本和赵用贤本用字的讹误,有些用字刘绩本、赵本均为讹误,唯有南宋浙本为正确者。如“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乘马》),“大”,刘绩本、赵用贤本均作“太”,以浙本为是。王念孙曰:“‘太’当为‘大’。‘大山’与下‘广川’相对为文,无取于‘太山’也。”“民之兴善也如化”(《宙合》),“化”,刘本、赵本均作“此”,以浙本为是。王念孙曰:“‘如此’当从宋本作‘如化’。《吕氏春秋·怀宠篇》曰:‘兵不接刃,而民服若化’。”[9]“臣下堕而不忠”(《形势解》),“堕”,刘绩本、赵用贤本均作“随”,以浙本为是。王念孙曰:“‘随’当依宋本作‘堕’,‘堕’与‘惰’同,言怠惰而不尽其力也。上文云臣下‘能尽力事上,则当于主’,正与此文相对。”[10]

浙刻本《管子》刻印精审,是难得的佳本。清代学者陆贻典校对明刻刘绩《管子补注》时,就是依据的这个本子。此本现存于国家图书馆,可以参阅。陆氏历经二十余日,依照浙本将刘绩本认真校对两遍,认为南宋浙本较明刻刘绩本为长,题跋曰:“古今书籍,宋板不必尽是,时板不必尽非。然较是非以为常,宋刻之非者居二三,时刻之是者无六七,则宁从其旧。”可谓有感而发。南宋浙刻本在明清时期,可能是因为藏书家过分珍惜,学者难以见到。光绪年间张瑛影抄浙本《管子》,属抱芳阁书坊覆刻;民国初年《四部丛刊》以南宋浙刻本为底本影印,此本成为研究《管子》不可或缺的版本;2004年北京图书馆《中华再造善本》亦影印浙本。南宋浙刻本的传本如下:

上述三种传本,以中华再造善本《管子》质量最高,因为张瑛影抄有摹写的讹误,《四部丛刊》本有在修饰过程中产生的讹误。[11]中华书局新编诸子集成本《管子校注》,底本依据南宋浙江刻本,又修正浙本明显的讹误,补充浙本内容之不足,吸收刘绩《管子补注》之长,与浙本有比较大的不同,刻印比较精审,但在刻印过程中有时有同音同义字代替的现象。

南宋绍兴年间具杨忱《序》的浙江刻本,是现今保存的最早的《管子》刻本。此本经过诸位藏书家之手,现庋藏于国家图书馆。此本避讳,从赵氏宗室的远祖到宋仁宗,与杨忱庆历四年《管子序》时间相吻合,证明庆历年间《管子》曾经刊刻。用字更多保存古字古义,颇有古本风貌。内容上能够补充明初刘绩本的不足,文字上能够订正刘本和赵本的讹误,对赵本的刊印具有重大影响。清代学者陆贻典对浙本评价甚高,并用以校对明刻刘绩本。南宋浙本刻印精审,作为研究的底本颇为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