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全卷格局的一个推断:全卷并无太多毁损

三、基于全卷格局的一个推断:全卷并无太多毁损

因为《清明上河图》(图7.7)属于界画的经典,笔者作了一个不算太严密的测量,即以故宫博物院官网上的缩微全图为测量对象,以图中鼓楼屋脊面向观者的正吻顶点为测量起始点,量到虹桥弓形的顶点,取得一个长度,再从虹桥弓形顶点为起始点,向卷首方向取得同样一个长度,可以发现正落在八棵比较集中的旱柳的偏中心处,而从此点往卷首量所得长度,与从鼓楼屋脊正吻点向卷尾量所得长度,实在相差无多。

而细读李东阳第二跋所称“山则巍然而高,然而卑,洼然而空”,也可以感觉到,李东阳所见的那些山的变化,亦不过三段。而细睇卷首地平线处,那隐隐的曲线,与其说是水波,毋宁是“然而卑”的山,约为三个坡度很缓的峰峦,其右则茫茫迷濛,确是“洼然而空”。元代杨准跋称“卷前有徽庙标题”,现已无存,则很可能正是山“巍然而高”之处。考虑到历代题跋者,除李东阳外,并无他人提起有山之事,因此,那“巍然而高”的山,也不大可能很显眼、很占画面空间。

这种情况,其实也是与史志所记当时开封郊外的地形相符合的。因为排除后世的黄河淤沙堆积,开封当时称得上山的也不过夷山、艮岳(宋徽宗时所筑人工山),“夷山在里城内,安远门(封丘门、北门)之东”[24],“艮岳寿山在汴故城东北隅”[25],因此,《清明上河图》卷首远郊的地平线上,是不可能出现夷山、艮岳的。而清人周城《宋东京考》列记东京周边五十五里内有冈46座,并云:“以上诸冈,累经黄河冲淤,存者无几,而土人犹得指其遗迹焉。”[26]其中可能与东京郊外的汴河相关的冈有:苏村冈(在城东南十里。冈下有苏氏聚族而居,故名)、独乐冈(在城东十五里。都人九日于此登高)、毛冈(在城东南二十五里)、太平冈(在城东二十里)、边村冈(在城东五里)、殷家冈(在城东十里)、白石冈(在城东二十五里。上有石,皆白色,故名)、胡冈(在城东二十五里)、傅家冈(在城东二十里)、樊家冈(在城东)。[27]笔者查勘今开封卫星地形图,在开封祥符区及其以东,惠济河[28]以北,也就是当年东京城与汴河相关的郊外,竟然至今仍存在着太平岗、胡岗、白石岗、毛儿岗、土山岗、李黄岗之类的地名,其中太平岗、胡岗、白石岗正在《宋东京考》的记载中,毛儿岗按方位,则可能是《宋东京考》所记的毛冈。因为黄河的多次淤积,至今仍能以岗相称,可见它们在《清明上河图》的时代,正为低矮的山冈。但诸如此类没什么名气的低矮山冈,以《清明上河图》非常写实的作派,在卷首描写一二,自是不可少,但对其大加笔墨,可能性则不会太大。因此,可以推想,卷首“巍然而高”的山的描绘部分,也就是画卷缺损部分不会太多。那么,根据平衡的原则,卷尾的缺损自然也不会太多,正如已有学者所指出的那样,所谓的卷尾的金明池,只是一种传说。[29]

综上所述,《清明上河图》中的虹桥及脚店的彩楼欢门,原本就应位于全卷的中心,为全卷格局之中心与关键,具有沟通与镇锁之命意,具体而言,就是三才交会、镇邪锁财,而由此出发,全卷并无太多缺损的结论似亦不难推出。

图7.7 [宋]张择端 《清明上河图》 绢本设色纵24.8cm 横528.7cm 故宫博物院藏

(原载《荣宝斋》2019年第8期)

【注释】

[1][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三:“宣阳门外四里至洛水上作浮桥,所谓永桥也。……南北两岸有华表,举高二十丈。华表上作凤凰,似欲冲天势。”第128—130页,中华书局1963年版。

[2][宋]孟元老撰,邓之诚注:《东京梦华录》卷二,“酒楼”:“凡京师酒店门首,皆缚彩楼欢门。”第71页,中华书局1982年版。又曰:“在京正店七十二户,此外不能遍数,其余皆谓之脚店。”(前揭,第72页)卷八,“中秋”:“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重新结络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市人争饮。” (前揭,第215页)

[3][宋]洪迈:《容斋续笔》卷十六“酒肆旗望”:“今都城与郡县酒务,及凡鬻酒之肆,皆揭大帘于外,以青白布数幅为之征者,随其高卑小大,村店或挂瓶瓢,标箒秆,唐人多咏于诗。然其制盖自古以然矣,韩非子云:‘宋人有酤酒者,斗概甚平,遇客甚谨,为酒甚美,悬帜甚高,而酒不售,遂至于酸。’所谓悬帜者此也。”扫叶山房本。

[4]参见张光直:《青铜挥麈》“九五 中国上古巫具”,第198—201页,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靳之林《绵绵瓜瓞与中国哲学的诞生》“第五章 中国原始哲学观与通天观的合一”,第65—104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5]张光直:《青铜挥麈》“九五中国上古巫具”,第198—199页。

[6]张光直:《青铜挥麈》“九五中国上古巫具”,第200—201页。

[7][宋]灌圃耐得翁:《都城纪胜·酒肆》,周峰点校:《东京梦华录(外四种)》,第81页,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

[8][宋]吴自牧:《梦粱录》卷十六,“酒肆”,周峰点校:《东京梦华录(外四种)》,第255页,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

[9][宋]唐慎微续证类:《重修政和经史证类本草》卷十二,四部丛刊本。

[10][宋]周密:《武林旧事》卷八,“宫中诞育仪例略”,周峰点校:《东京梦华录(外四种)》,第435页,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

[11]刘涤宇:《宋代彩楼欢门研究》,《建筑师》2012年第2期。

[12]参见《周礼·春官宗伯下·大司乐》:“凡日月食,四镇五岳崩……令去乐。”郑玄注:“四镇,山之重大者,谓扬州之会稽山,青州之沂山,幽州之医无闾,冀州之霍山。”(《周礼郑氏注附札记》卷六,第148页,丛书集成初编本)又《周礼·夏官司马下·职方氏》:“东南曰扬州,其山镇曰会稽,其泽薮曰具区,其川三江,其浸五湖,其利金锡竹箭,其民二男五女,其畜宜鸟兽,其谷宜稻。正南曰荆州,其山镇曰衡山,其泽薮曰云瞢,其川江汉,其浸颍湛,其利丹银齿革,其民一男二女,其畜宜鸟兽,其谷宜稻。”郑玄注:“镇,名山安地德者也。”(《周礼郑氏注附札记》卷八,第221—222页,丛书集成初编本)

[13][北魏]郦道元撰,陈桥驿点校:《水经注》卷三十九,“庐江水”条,引晋孙放《庐山赋》句,第74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

[14]以上三引文俱引自[元]俞希鲁编纂:《至顺镇江志(上)》卷首,“郡县表”,第10—11页,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

[15][清]杨伦:《杜诗镜铨》卷七,第324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16][清]杨伦:《杜诗镜铨》卷七,第324页。

[17]按,民俗文献中也有不少锁住水中精怪的记载,如宋初《太平广记》、《太平寰宇记》所收的唐人有关大禹派庚辰锁住水中精怪无支祁(巫支祁)的故事,可资参考。兹节录[宋]李昉等编:《太平广记》卷四百六十七,水族四,“李汤”:“至九年春,公佐访古东吴,从太守元公锡泛洞庭,登包山,宿道者周焦君庐,入灵洞,探仙书,石穴间得《古岳渎经》第八卷,文字古奇,编次蠹毁,不能解,公佐与焦君共详读之。禹理水,三至桐柏山,惊风走雷,石号木鸣,五伯拥川,天老肃兵,不能兴,禹怒,召集百灵,搜命夔龙,桐柏千君长稽首请命,禹因囚鸿蒙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乃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善应对言语,辨江淮之浅深,原隰之远近。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倐忽闻视不可久,禹授之章律,不能制;授之鸟木由,不能制;授之庚辰,能制。鸱脾桓,木魅水灵,山妖石怪,奔号聚绕,以数千载,庚辰以战逐去,颈大索,鼻穿金铃,徙淮阴之龟山之足下,俾淮水永安流注海也。庚辰之后,皆图此形者,免淮涛风雨之难,即李汤之见,与杨衡之说,与《岳渎经》符矣。(出《戎幕闲谈》) ”第3845—3846页,中华书局1961年版。

[18][晋]郭璞撰:《葬书·内篇》,《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08册,第14页,台湾商务印书湾馆1983年版。

[19][晋]郭璞撰:《葬书·内篇》,《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08册,第15页。

[20][宋]赖文俊:《催官篇》卷二,评砂篇,《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08册,第184页。

[21][宋]黄裳:《演山先生文集》卷十,《延平阁闲望十首》之二,四川大学古籍研究所编纂:《宋集珍本丛刊 4》,线装书局2004年版。

[22]参见《梦粱录》、《咸淳临安志》、《武林旧事》等记载。如[宋]吴自牧:《梦粱录》卷七,“倚郭城北桥道”:“苏堤南来第一桥曰映波,第二桥曰锁澜……”周峰点校:《东京梦华录(外四种)》,第175页,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

[23][宋]吴文英撰,杨铁夫笺,陈邦彦、张奇慧校点:《吴梦窗词笺释》,第110页,广东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

[24][明]李濂:《汴京遗迹志》卷四,“山岳”,《笔记小说大观》第35 编第3册,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3年版。

[25][明]李濂:《汴京遗迹志》卷四,“山岳”,《笔记小说大观》第35编第3册。

[26][清]周城撰,单远慕点校:《宋东京考》卷二十六,第339—342页,中华书局1988年版。

[27][清]周城撰,单远慕点校:《宋东京考》卷二十六,第339—342页。

[28][清]沈传义等修,[清]黃舒昺纂:《光绪祥符县志》卷五,地理志,山川:“惠济河即汴河,乾隆六年开濬,赐今名。” 清光绪二十四年刻本。

[29]参见张安治:《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研究》之《〈清明上河图〉的内容反映了什么》,第12—13页,朝花美术出版社1962年版;余辉:《隐忧与曲谏——〈清明上河图〉解码录》,第197—207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