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韶文化晚期

仰韶文化晚期

1.文化概况

近些年来,大地湾等一大批遗址的发掘使得甘肃地区仰韶文化晚期的研究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就。但与此同时,新旧观点的冲突、新认识之间的争论使得文物界出现了百家争鸣的局面。这种状况下,不仅社会公众满腹疑团,就连许多文博工作者都心存疑问:仰韶晚期到底是指什么遗存?石岭下类型是怎么回事?仰韶晚期包括马家窑文化吗?

本书所说的仰韶晚期文化,是指以大地湾四期为代表的古文化遗存,这类遗存普遍存在于甘肃东部,在文物普查时发现了大量该类型的遗址。根据大地湾遗址的碳测数据,其具体年代距今5500~4900年,是甘肃史前文化中最为辉煌的历史阶段。这一时期,狩猎捕鱼的比例在经济生活中骤然下降,遗址中动物骨骼及骨器数量明显减少。大地湾遗址中仰韶早、晚期发掘面积相差不多,早期每平方米出土的兽骨仅0.25件,到了四期就下降了接近一半,仅有0.13件;早期骨器高达818件,晚期骨器仅有233件,是早期骨器数量的27%。但是农业却获得了空前的突飞猛进的发展,不仅种植粟和黍,而且在庆阳南佐还发现了稻米,由此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农业社会,使得人口剧增,聚落有了成倍的扩大。

甘肃各地发现的晚期遗址数量大大超过了早、中期的总和,陇东高原的晚期遗址已扩展到了塬面之上,渭河及西汉水流域主要河流的谷地每隔几公里就有一个晚期遗址,遗址密度之大胜过了史前时期任何一支考古学文化。大地湾仰韶中期聚落的规模4万多平方米,而晚期则发展到了50万平方米,几百年内扩展了10倍多,成为清水河流域的主要遗址。其实,面积数十万平方米的大遗址,在甘肃东部三大河流的主要支流都有发现,如庆阳南佐、秦安寺嘴坪、礼县高寺头、西和宁家庄均为当地的主要遗址。

马家窑文化与仰韶文化的关系问题,从被命名之日起学术界就一直在探讨、争论。过去很长时间都将马家窑文化称作“甘肃仰韶文化”。后来随着资料的增多,大家认识到两者的时代不同,面貌也存在着显著的差异。20世纪60年代以后,“甘肃仰韶文化”的名称被弃而不用。20世纪80年代以后,大地湾仰韶晚期资料开始陆续公布,比较全面地展示了甘肃东部泾渭流域的文化特征。同时考古发掘成果表明,甘肃的仰韶晚期遗存与关中一带的半坡晚期大同小异,与甘肃中部的马家窑文化却大相径庭。无论从中心分布区域、遗迹遗物特征,还是经济成分构成等多方面去考察,两者的差异都很明显。因此将马家窑文化归入仰韶系列是不适当的。在实际工作中,泾渭以及西汉水流域经常会遇到某些类似马家窑文化的彩陶,线条较粗、图案较疏朗,其实这是仰韶晚期的遗物。这是因为马家窑文化与仰韶晚期偏晚阶段时代大体相同,地域接近,两者必然产生文化的交流与相互影响,表现在少数陶器上就会产生相似,甚至雷同现象。

近20年来,经过发掘的仰韶晚期遗址较多,有庆阳南佐、平凉侯家台、秦安大地湾、礼县高寺头、武都大李家坪等,另外天水师赵村四、五期,西山坪四、五期与武山傅家门同类遗存均属仰韶文化的范畴。小规模试掘的有甘谷灰地儿、宁县阳呱、合水曹家沟等。仰韶晚期的发掘远多于早、中期,使我们对仰韶文化的认识也相应地更为全面。以上所说的发掘中,以大地湾资料最为丰富,揭露面积达1.4万多平方米,发现房址56座、灶址11座、墓葬15座、窑址16座、灰坑159个,出土陶、石、骨器近3000件。

2.文化特征

由于发掘资料比较丰富,仰韶晚期可以进一步划分为几个小的阶段。大地湾四期遗存划分为三段,师赵村、西山坪则划分为前后两个期段。总体来看,较早阶段使用平唇口尖底瓶,彩陶纹饰与石岭下类型相同;较晚阶段出现了喇叭口尖底瓶,彩陶纹饰增添了类似马家窑文化的因素,但整体面貌却与马家窑不同。其基本特征如下:

(1)聚落的规模空前扩大,有限的河边台地已经无法容纳成倍增长的人口,遗址开始向山地扩展,出现了雄踞一方的中心遗址。以大地湾遗址为例,聚落主体坐落在宽阔平缓的山坡上,两侧以沟壑为天然屏障,山坡中部兴建大型原始宫殿式建筑,作为部落集会、祭祀的公共活动场所,在50万平方米的范围内,以大型建筑为中心,周边分布着密集的氏族居住区,形成众星捧月的格局。此时,社会已发展到了父系氏族社会。武山傅家门发现6件带有阴刻符号的卜骨。

(2)房屋建筑成就尤为显赫。大地湾、南佐、高寺头均发现了数百平方米的宏大建筑,其中大地湾遗址中编号为F901的殿堂式建筑占地420平方米,以轻骨料、砂石、“料姜石”粉混凝而成的类似现代水泥的地面被称为建筑史上的奇迹。其中轴对称、单数开间、青石为基、整体木结构的建筑特点开创了后世宫殿建筑的先河,代表了我国仰韶文化建筑的最高成就。一般性的建筑大多摆脱了半地穴的陈旧样式,以宽敞明亮的平地起建居址,平面呈“凸”字形或“吕”字形,增设了门蓬,灶址也由坑式渐变为高于地面的台式灶,居住面改为以“料姜石”、白灰面为主,防潮性能明显强于草泥土,并出现了多间复合式建筑。

(3)灰坑形制复杂多样,其中瓶口弧壁平底灰坑显著增多,坑壁规整,有的表层抹有草泥土,内中经常出土成组陶器。有的保存有成层的炭化粮食,其作物品种以粟为主,显而易见,这类灰坑是先民储藏食物的窑穴。

(4)大地湾、师赵村、西山坪均发现有形制较为统一的横穴陶窑,分为长方形坑式火塘和圆形窑室两部分,窑室面积有增大的趋势,新增叶脉式火道以及窑床的箅(bì)孔设置更为进步,火力更加均匀,烧陶技术较中期提高。

(5)未发现公共墓地。大地湾发现十五座零散分布的墓葬,多为竖穴长方形土坑墓,单人仰身直肢葬,随葬品为少量骨器和陶器。其中一座幼儿骨骼装在打破的尖底瓶中。还出现了非正常死亡者,在方坑内发现呈捆绑状的仰身屈肢者等。师赵村发现偏早阶段墓葬5座,皆为二次葬,其中1座系两个年轻男性的合葬墓,仅有少量陶片、石器、兽骨随葬。

(6)陶器质地分为泥质、夹砂两大类,早、中期的细泥陶基本不见了。泥质陶陶色则以橙黄陶为主,有少量的红陶和灰陶,其中年代越早红陶越多,越晚灰陶比例增大。夹砂陶陶色有红褐、灰褐、黄褐等。少量陶器施有红色、白色陶衣。器型以平底器为主,仍使用尖底瓶,假圈足碗增多,新增四足鼎,偶见圜底器。陶器造型较中期多样,器类更为复杂。常见器物有敛口钵、假圈足碗、形制多样的盆形器、平沿或喇叭口尖底瓶、矮颈或高细颈壶、各类形制的罐形器、口沿厚重的大型缸、瓮、四足鼎、束腰器座、形似倒扣的碗形器盖等。纹饰仍以绳纹、线纹最为常见,夹砂陶器上多附加堆纹条带。陶器的附属物如鋬、耳增多,较常见的还有圆形泥饼、泥条等泥饰附件。

(7)石器形式繁多,加工技术比中期进步。石斧断面由早、中期的椭圆形演变为圆角长方形,形制接近于后世的金属斧。石刀多两侧带缺口、钻孔接近刃部。制作精细的石器如石环、石坠、石笄大量涌现;

(8)骨器种类较前减少,但整体制作水平进一步提高,如精致的刻花骨板、骨切割器、梭形器、骨簇等。作为装饰品的骨笄(jī)占全部骨器的65%,骨镞(zú)这类狩猎工具却下降为85%,说明骨器在人类生活中的作用发生了变化。

(9)陶制生产工具和装饰品数量显著增多,种类丰富,但早中期常见的陶锉已弃而不用。陶纺轮形制多样,陶刀成倍增多,主要形制为两侧带缺口的长方形,有的用彩陶片改制而成。陶环和陶角品种数量居陶制品首位,是先民们十分喜爱的装饰品。

3.彩陶纹饰和特点

甘肃东部地区的彩陶在经历了仰韶文化中期的繁荣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在仰韶晚期阶段逐步走向衰落,呈下降趋势。仰韶晚期彩陶数量虽不多,但由于它处于甘肃彩陶承上启下的阶段,图案却比中期繁杂,对马家窑文化彩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某些常见的彩陶元素、母题纹饰如弧边三角纹、旋涡纹、网格纹同样流行于中部地区,成为马家窑文化的主体花纹。可以说仰韶晚期的彩陶吹响了甘肃彩陶精彩乐章的前奏曲,因此,这一阶段彩陶虽处仰韶彩陶的衰落阶段,但却历来被研究者倍加重视。

晚期彩陶分为两类。第一类是我们经常见到的不易脱落的,仍然称之为彩陶;第二类以前偶尔出现,本期则有一定数量,是陶器烧成后绘制的,就是我们前面讲到过的彩绘陶。

先讲讲第一类彩陶。

就陶质而言,这类彩陶见不到细泥陶,饰彩陶器均为泥质陶,但器表打磨很光滑。陶色多为橙黄陶,红陶仅见于偏早阶段,饰彩器类较中期增多,有钵、碗、盂、盆、盘、平底瓶、壶、罐、尊形器、器盖等,其中以盆、壶饰彩比例最高,钵、碗、盘、瓶、罐有少量饰彩,其他器类仅有个别彩陶,以上这些器类主要是饮食器和盛水器。饰彩部位主要为外彩,绘在器体外壁的中上腹部和口颈部。值得注意的是,出现了少量的内彩,图案也很简单。彩色有黑彩和红彩,黑彩占绝大多数。纹饰以圆点、圆圈、直线和弧线构成的各种几何纹母题为主,往往有几种母题共同构成连续的组合图案。另外还有独具魅力的鲵鱼纹,以及蛙、犬等动物图案,数量很少。

弧边三角纹或称凹边三角纹,这是本期最常见的花纹。基本元素是弧边内凹的三角纹,大多为三边均内弧,少量的为双边内凹。其常见构图方式是两个弧边三角纹以多种形式互相对接,有的上下顶点相接,有的左右相对接,有的斜向对接,形成橄榄形、椭圆形或圆形空白。除此之外,还有以2个以上的弧边三角纹对接,常见为3个或4个。在各种形状的空白之处,再填充不同线条,派生出多种生动活泼的图案,有的填充一条直线,有的填一道或多道斜弧线形成叶片纹,有的加一道锯齿纹,有的加一片爪形纹等等。上述纹饰广泛使用在各类陶器上,其中绝大多数使用在腹部,个别盆形器的宽口沿上也有此类纹饰。总之,弧边三角纹是本期使用最广泛的标志性纹饰。

圆点纹最为常见,但一般不会单独使用,大多用于其他图案之中发挥着其独特的装饰作用。在某些以圆点为中心,向周围连接展开的花瓣纹的图案中,圆点显得极为关键。在礼县高寺头出土的网格纹平底瓶中,众多圆点使图案变得十分活泼美观。在偏晚阶段,弧边三角纹中常留有圆形空白,内中再绘一圆点,使点、圆、三角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此种画法也见于师赵村五期尖底瓶之上。

圆点涡形纹比较常见。以圆点为中心,向四周引出弧线和弧边三角纹,形成富有动感的旋涡图案,饰于壶的颈部,或饰于瓶的下部。有学者认为应是鸟的头部变体,也称之为变体鸟纹。

网格纹也比较常见。以较粗的线条勾画出圆形、椭圆形、四边形、叶片形或不规则形的边框,再用较细的交叉直线或斜线绘成细密规整的网格纹。经常出现在瓶、壶、盆等器类的腹部,个别偏晚阶段的盆口沿也饰网格纹。犬、蛙、鲵鱼等动物纹的躯体均饰网格纹,该纹饰自仰韶中期开始出现,晚期和马家窑文化成为主体纹饰,由此可见,网格纹是甘肃彩陶的主要纹饰之一。

旋涡纹数量不多,但对其他文化影响很大。卷曲旋转起伏的弧线,首尾相交成涡心,连续展开呈旋涡纹,恰似奔腾不息的河水。

绳索纹不太多见。构图方式类似旋涡纹,但更像缠绕在一起的绳索。

花瓣纹少量出现。大多饰于盆腹部,形象逼真,有的以纹饰之间的空白形成4个花瓣,有的以实体花纹形成6个花瓣。

垂弧纹数量更少。以数条下垂的弧线组成,见于钵、碗的上腹部,有的绘在深腹盆口沿外侧,由垂弧纹和弧边三角纹相配,马家窑遗址也有类似纹饰。

S形纹偶有出现。大地湾遗址出土一件平底钵,内壁残存“S”形纹内彩,由3条S形纹相交而成。西山坪五期出土过一件完整陶盘,内彩亦为S形纹。有时也见于陶器的外壁。

平行线纹,较常见于壶、瓶的颈部,由数条平行横线组成。少量使用在壶的下腹部。

爪形纹不太多见。形状类似“爪”字,有时使用在弧边三角纹形成的空白处,有时使用在壶、瓶的腹部、颈部,一般作为附属纹饰施在主体图案的边缘部。

还有少量的同心圆纹、直线纹、弧形纹、条带纹、五角纹、“Y”形纹等。

仰韶文化晚期彩陶纹饰线图

第二类彩陶为红、白两种彩绘,白彩要多于红彩。饰彩器类有尖底和平底瓶、盆、罐等,其中以尖底瓶上的白彩较多见。白彩大多装饰于尖底瓶的颈部以及肩腹部,少量装饰于肩腹部,个别盆的下腹部也饰有白彩。饰于颈部的均为平行线,饰于肩腹部的有直边三角纹、圆圈纹、旋涡纹、羽状纹等,饰于下腹部的为竖直线。个别器物通体绘彩,但已经斑驳不清。红彩出土时色彩鲜艳,但因脱落严重,难以辨清图案,大多饰于灰陶盆的腹部。据大地湾遗址的陶片统计,彩绘陶片不超过全部陶片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