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生命的推重影响中国画的发展道路

第二节 对生命的推重影响中国画的发展道路

中国画走着一条不同于西方的道路,这当然是不同的文化背景所造成的,其中中国画家独特的生命意识也是重要原因之一。我们从中国画两次大的转型(由重人物到重山水,在山水画中由重敷色到重水墨)来论述这个问题。

第一,由重人物到重山水。

从中国画总体发展状况看,人物画较山水画产生早,繁荣在先,盛唐之前,我国绘画的成就主要集中在人物画上。魏晋南北朝时人物画创作已达到了较高的水平,隋唐承其余绪,展子虔、阎立本、大小尉迟、吴道子、周昉、张萱等都是叱咤一时的大家。而人物兼山水,汉时已出现,六朝时相沿此习,如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就是人物兼山水的杰作。但此时山水只是充当人物活动的背景,并没有独立的审美意义。

人物画为何率先成熟而发达起来,这和传统文化对人的看法有关。人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是宇宙中最有智慧的动物。人物画在六朝时的发达,就是伴着对人的自觉和人物品藻的风气而出现的。所以,顾恺之说:“凡画,人最难,次山水。”以画人为画道第一要事。受此影响,唐宋诸家也突出人的位置,唐张彦远列绘画“六门”,人物居其首;宋《宣和画谱》倡“十门”之说,前二门道释人物;宋元时流行的“十三科”,人物占五科,均居其先。

虽排列如此,但实际上,人物画独领风骚的局面在晚唐宋初已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唐代是人物画向山水画转变的过渡时期,在人物画发展的同时,山水画也日渐隆盛起来。大小李的青绿山水,将山水作为独立的画科来对待,吴道子借人物画的技法丰富山水的表现手段,王洽、仲容、张璪等创水墨之体,山水画至此已渐为世所重视。经过理论技法等多方面的准备,唐末五代山水画正式挟人物而独立,北方的荆、关、李、范,南方的董、巨等,使山水画呈现空前繁荣的格局。宋人所谓“画人物则今不如古,画山水古不如今”,说的是实话。宋初之后,山水画雄居众画之首,人物画渐少有人问津。明何良俊《四友斋论画》说:“宋初承五代之后,工画人物者甚多,以后则渐工山水,而画人物者渐少矣。故画人物者可数而尽。”这种情况发展到明时更是如此,虽然人物画在一定规模发展着,然其趋势完全不能与山水画抗衡。故谢肇淛《五杂俎论画》说:“今人画以意趣为宗,不复画人物及故事,至花鸟翎毛,则辄卑视之,至于神佛像及地狱变相等图,则百无一矣。”明清人完全改变了唐以前人们的观念,如钱杜说:“画以山水为上,写生次之,人物又次之。”人物画降到了连花竹翎毛都不如的程度。

画有十三科,何以独重山水?中国画中这一重大转变的原因是什么?这种跨越数代的画风转变不是外在强加的,而是由画家对这两个画科的态度和认识所造成的,中国画家独特的生命精神成了这一转换的重要因素。

山水画的崛起,其核心是人的崛起、人的自觉,人对自我生命认识的深化。人类首先关心的是人自身的事,世界上大多数绘画都以画人为主就说明了这一点。人为万物之长,但不一定只有画人才能表现对人的重视。山水画可以说是潜在的人物画,人物画是人的“形体的艺术”,山水画是人的“心灵的艺术”。山水画隐去了人物的外形,却加入了人的活泼的性灵,一片山水就是一帧心灵的图画。

由重人物到重山水,是人们由外在世界趋向内心世界,反映了画家对生命体验的重视。人物画本身也强调活泼的生命感。南北朝时,人物画就讲究“传神”“生气”,“气韵生动”就是针对人物画而提出的,但这种重视生命的观念,仍属于生命精神的第一层次,只是停留在“活态”上,没有触及“活心”,即人对宇宙生命和个体生命的深刻体验。由重人物到重山水的过渡时期,正是庄禅哲学流布之时,“澄怀观道”,“目击道存”,进而以画体道成了画家孜孜追求的目标。这道就是慧心独照的大化生机。对于这第二层次的生命感来说,人物画是有很大局限的。最根本的一点就是,人物画的画家和被画对象之间的关系是异在的,不关自身的。尽管画家要尽其思虑创造出活泼的对象,但这主要是一种技巧的完善,它一般不能作为安顿性灵的世界,更不易作为一种生命符号——传达自己对生命领悟的独特形式,而这二者正是宋元以来大多数文人画家所关心的。

这里有一问题需要交代,人物画和山水画都有个主客相容的问题,在人物画中,画什么人、怎么画确实融入了画家的选择、提炼、加工,因而人物画也可以说是主客相容的结果。然而这种结合是以客观对象为主的,即是考虑如何把画中人物画得传神,这仍属于技法问题。而在山水画尤其是宋元山水画中,这一情况则完全不同。山水虽也是主客相容的结果,然画家所要表现的是主观情感,是要借山水来出我之怀抱,表现自己的生命体验,自然山水之性即我性,自然山水之情即我情。性共通者,是说万物和我同出一性,乃一气所生,一理贯融,一道涵摄,故画山水亦即画我。情相通者,是说山水之情态楚楚,足以叩动我心,妙然心会,最终以山水之情态为我之情态。

由于在主客交融上有不同的侧重点,与人物画相比,山水画在如何表现人的生命方面更利于摆脱自身的局限性。一方面,在唐末五代画家的笔下,山水画再也不是“人大于山”的附庸物,而成了表现主题。另一方面,山水画日渐摆脱早期实景山水的程式,从中唐开始,许多画家就在孜孜不倦地寻找“真山水”,所谓“真山水”就是自己“性灵之山水”。

五代山水画家荆浩提出“度物象而取其真”的观点。何谓“真”?对此荆浩作了细致的辨析。他称“画者,华也”,这反映的是中国传统画学的一个观点,即绘画是运用丹青妙色图绘天地万物的造型艺术,绘画被称为“丹青”“画缋”,就寓有这个内涵,六法中的“应物象形”和“随类赋彩”就体现了这一传统。但荆浩的正论是“画者,画也”,这也是一个传统看法。画者,华也,主要强调的是绘画色方面的特点;而画者,画也,则侧重于形,如“画,类也”(《广雅》)、“画,形也”(《尔雅》)即是。而荆浩的“画者画也”与“画者华也”表面上看没什么大的不同,其实在内涵上却有根本的差异。“画者画也”,就是“真”,就是真实地传达对象,就是“如万物其自身存在”,就是“如如”,如其真,如其性,如其实在。“画”与“华”的本质差异是,“画者,画也,度物象而取其真。物之华,取其华,物之实,取其实,不可执华为实。若不知术,苟似,可也;图真,不可及也。”华则是“苟似”,画则是“图真”。因为,“华”只是得外在对象形貌上的相似,而“画”则如万物自身存在而造型;“华”是局部的、外在的,“画”则是整全的、本质的呈现;“华”是模拟物态,“画”则是直呈对象的本来面目。这就是荆浩所谓作画之“术”。这“画者画也”,就是他所说的“不失元真气象”等等,显现世界的“本来面目”,让真实的生命澄明起来。

与人物画相比,山水画更切近自身,关乎生命,它是人性灵中的山水。沈括《图画歌》说:“画中最妙言山水。”山水妙在何处?妙即在其中具有一切使自我生命得以满足的成分。其中包括一种使艺术家性灵超越的精神。由于受庄禅哲学的影响,唐宋时期的许多画家有一种自我超越意识,追求“逸”的趣味,打破程式化的传统,成为很多画家尤其是文人画家的追求。这样,人物画的缺陷日益突出来。第一,人物画太切近、太质实,即使是道释画、神话画,也缺少文人们所求的荒寒冷逸的趣味,没有那种完全属于自我的空茫的境界;第二,人物画有时能导人以利害之心,如一些帝王画、官宦画,能启发人“怀庆赏爵禄”之心,有的画能导人以肉欲色情,如体态丰肥的仕女画在北宋以后受到排斥,就是这个原因;第三,人物画强调神韵,毕竟以形似为基础,它易引人围绕形似而迁想,不易表现画家对宇宙生命的看法;等等。

宋元以后人物画沿着三条途径发展,一是山水中点缀人物,仍以山水为主。二是改造人物画风,在选材上多画幽居者、奇人异士,以体现野逸飘渺之趣,在画法上多吸取山水之法,如梁楷的画风就是如此,力求使人物画也能表现生命之趣。三是非文人画家的人物之作,这种画作在强调生命呈现的文人画家那里一般评价不高。宋元以后的人物画在总体上已与唐之前的人物画有很大不同,正反映中国画家的生命精神对人物画的渗透。

第二,由重青绿到重水墨。

中国画从具体的用色上说,可分为三种,一是设色的,一是水墨的,一是介于水墨和设色之间。中国早期绘画没有水墨画,唐代之前的绘画主要是设色的绘画。青绿设色是我国早期绘画的典型面目。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画处于“随类赋彩”“以色貌色”的阶段,强调形似,力求以画中色彩来表现客观对象的绚烂。此时作为人物画背景的山水都无一例外地以浓色艳抹为其基本特色。隋展子虔丰富了青绿山水的表现手法,后人称其为“开青绿山水之源”,他捐弃了“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构图原则,使山水描绘进入“青绿重彩,工细巧整”的阶段。其后二阎(立本、立德)画也重敷色,米芾曾亲见阎立本画,《画史》谓“立本画皆着色”。唐代之前十三科中没有以水墨来表现的。唐代初期,中国的设色画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如人物画中的吴道子、山水画中的李思训父子。吴道子的画也是青绿面目。李思训是中国山水画的实际开创者,他的重要贡献就是创立“青绿山水”这一独立的画科。

唐代绘画的重要事件是水墨画的出现。所谓水墨画就是用墨在宣纸或白绢上直接作画,没有任何色彩,后来将以水墨为主要表现手段,加以少量的颜色的画也叫水墨画。水墨画的出现,在世界艺术史上的价值不亚于油画之于西方绘画。在唐代,水墨画的出现曾经引起当时画坛的震动,但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种形式后来成为中国绘画主要的形式,水墨画在一定的程度上成为中国画的代表。

据说唐代诗人、画家王维是中国第一位水墨画家,有的人干脆就将水墨画的发明权给予王维。王维是一位水墨画的大家,尤其是他的水墨山水,在设色山水之外,又开辟了一种新的形式,现存他的作品《雪溪图》(传),就是水墨画。在唐代,有很多画家为水墨画的创造做出过贡献,如当时一位叫张璪的画家,作画全用水墨,作画时手执双笔,双管齐下,画出的画有烟霞流荡的气氛。中国成语“双管齐下”就出自于他。有一位叫王默的画家,他创立了泼墨的方法,今天还有人用他的方法作画,颇有点“后现代”的意味。他在画画之前,先喝酒喝得大醉,然后将宣纸铺好,手捧墨水往宣纸上泼,并用手在画面上直接涂抹。据说画出的画有很高的境界。在花鸟画中,其实在王维之前,就出现了水墨,如仲容的花鸟就是水墨面目。

自此以降,水墨山水赢得了突出的发展,五代至北宋,荆浩、关仝、李成、范宽等北方山水大家个个是水墨的高手,他们独重水墨,鲜及青绿,荆浩诗所说之“笔尖寒树瘦,墨淡野云轻”就是形容水墨的,他以为水墨兼有五彩之妙。关仝专作水墨山水。李成笔法精微,丰富了水墨的表现形式,苏辙说他“飘渺营丘水墨仙,浮云出没有无间”。范宽开重墨之体,所谓“深暗如暮夜晦暝”,用这种重晦的形式表现严凝庄重的气象。董巨也是如此,《图画见闻志》说董源“水墨类王维,著色如李思训”。今其著色画迹不传。《宣和画谱》解释为:“盖当时著色山水未多,能效思训者亦少也。故将以此得名于时。”当时煊赫一时的青绿山水至此已衰落到鲜有人问津的地步。面对水墨的占尽风情,北宋末年至南宋的院画家举起复古的大旗,所谓复古就是要恢复青绿山水的地位,先后有王诜、王希孟、二赵等,但这也只是短暂的复兴。元初出现了水墨和青绿相融合的格局,实际上是以水墨为主,吸收著色山水的一些方法,此时创作的著色画渐渐摆脱了随类赋彩的特点,以水墨画擅长表现个性生命的方面去改造青绿山水,使著色山水日渐成为一种生命符号。这次变革的主要人物是赵子昂和钱舜举。其后著色山水呈多元发展,除了少量的大青绿之外,一种在水墨皴染基础上略施青绿的小青绿受到人们的喜爱。黄公望、王蒙等还创造了一种浅绛山水画。这些并未动摇水墨为尚的总体格局,相反却说明水墨画具有巨大的涵容力,赵子昂等消弭了水墨和青绿的界限,使其互为涵容,其笔妙被称为“丹青隐墨墨隐水”,水墨的表现力由此可见一斑。

山水画由重青绿到重水墨的转换,却也有文化传统、物质质料的原因,如书法的影响、造纸术的发达、富有弹性的毛笔的使用等。但主要的还是来自于观念方面,中国画家独特的生命意识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一)水墨可以表现宇宙的淋漓生命。传王维所作之《山水诀》说:“夫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这段话的核心是:水墨画合于自然,体现大自然永恒运转的生命力,故属画道中最高层次。后之画家从几个侧面丰富了这一理论。如一种认为水墨利于酌取造化精神的观点很流行。墨色幽深玄妙,有宇宙混元之象,氤氲迷茫的墨韵,又有混沌初开之象。墨色为玄色,玄色为五色之母,故近乎创化之元。故荆浩评项容之水墨“独得玄门”,认为,水墨是达于“物象之原”的重要手段。有人认为,水墨可得阴阳变易之精神。阴阳从创化一体中分出,相摩相荡而成生命滋蔓之象。水墨为玄色,玄为阴,纸为白,白为阳,墨色有浓淡干湿之变化,淡为阳,浓为阴,干为阳,湿为阴,于是生出无数重阴阳相生之状,画之生命便由此而生。水墨可以尽氤氲流荡之态,有一种墨色滋蔓的效果,此颇令中国画家着迷,清华琳说,水墨“光怪陆离,斑斓夺目,较之著色画尤奇恣”。墨韵翻飞能表现生命变化的复杂性、多样性特征。如荆浩说:“墨者,高低晕淡,品物浅深,文彩自然。”

(二)反映了中国画家突破形似、追求生命内蕴的精神。“以色貌色”的青绿山水难脱形似局限。张彦远说:“夫阴阳陶蒸,万象错布,玄化亡言,神工独运。草木敷荣,不待丹碌之采,云雪飘扬,不待铅粉而白,山不待空青而翠,凤不待五色而。是故运墨而五色具,谓之得意。意在五色,则物象乖矣。夫画物特忌形貌采章。历历具足,甚谨甚细,而外露巧密,所以不患不了,而患于了。既知其了,亦何必了,此非不了也。若不识其了,是真不了也。”在张彦远看来,著色山水只能反映表面形色,不能反映物象之全,所以大乖机理。大化不言,只凭其自然运作而已,以水墨代青绿,就能超越形相,直接展现无言独运的自然,此所谓“得意”,即得自然之生命。在中国人观念中,墨色就是不著色,就是无,以无色可貌尽天下之色。画史上所说的墨分五色说,从其表面意义上看,是着一墨色,可以表现红黄青白黑等多种颜色,从其深层看,五色观念受五行模式的影响,五色可以配五音、五方、五风、五味等,即由墨色表五色,五色进而展现天地自然之文章,展示自然生命的绚烂和辉煌,墨色和天地无限联系起来了。而着色则只能局限于技法,这是有限的。

可见,中国画家视赋色为对自然生命的遮蔽。所以荆浩作《笔法记》在“六要”中除去谢赫六法中的“随类赋彩”一条,认为赋彩是“雕琢小媚”,是“实不足而华有余”。

(三)水墨画合于文人画家空灵淡远的审美趣味。中唐以前,中国画追求镂金错彩的美,如顾恺之的作品色彩富丽,在追求线条的流动、背景的烘托之外,也强调色彩的流丽繁缛,其代表作《洛神赋图》,即是如此。唐代的人物画在这一点上体现得也非常明显,无论是二阎的作品,还是张萱、周昉的作品,色彩浓郁,体态丰肥。宋代有的理学家认为,看这样的画,容易使人心动神摇,不能自已。如周昉的《簪花仕女图》最是明显。又如被称为中国最早山水画的《游春图》,隋展子虔作,元汤垕《画鉴》说此作“描法甚细,随以色晕”,有春蚕吐丝之妙,富丽也是此作的特点。文人意识崛起之后,这样的追求受到了质疑。在庄禅哲学的影响之下,一种崇尚空灵淡远的审美风气传播开来,水墨画便在这土壤中滋生,并满足了画家对庄风禅韵的追求。在许多画家心目中,画道的生命韵致在平淡、悠远、空灵。青绿浓设色,金碧辉煌,有富贵气息,而文人画家认为,画乃清净地,乃净化和深化自我灵魂的世界,浓艳的富贵气易将人导入欲望之海,而水墨以清淡为尚,正与文人画家趣味相合。青绿设色局于形相,很难将人带到空灵淡远的境界之中。明董其昌、陈继儒等倡为南北宗之说,著色不著色也是其分宗的重要标准之一。仔细揣摩董其昌以下这段话就可发现这一点:

北宗则李思训父子著色山水。流传而为宋之赵幹、赵伯驹、赵伯骕以至马、夏辈。南宗则王摹诘始用渲淡,一变勾斫之法,其传为张璪、荆、关、郭忠恕、董、巨、米家父子,以至元之四大家。

综合陈继儒、沈灏等的看法,明清画家心目中的北宗主要有三个特点:一是风格刚硬雄强;二是精工,重技法;三是著色。著色山水为北宗宗师李思训父子的当家本色,董其昌等显然有贬抑之意。而所列南宗画家均以水墨见长,如陈继儒所说:“李派板细,无士气,王派虚和萧散。”水墨是构成虚和萧散境界的重要基础。

综上可见,中国画追求对宇宙生命的表现,追求自然天工的艺术境界,促使水墨山水的产生和发展。没有中国画家们对庄禅哲学的服膺,没有他们对生命精神的追求,水墨山水会有如此发展,是不可想象的。

在中国绘画史上,自中唐以来确实存在着一种轻视赋色的观念,以致到清代仍有人在抱怨。清张式《画谭》说:“王右丞曰:画道之中,水墨为上。上与尚同,非上下之上,后人误会,竟认水墨为上品,著色为下品矣。”清张庚也说:“画,绘事也。古来无不设色,且多青绿金粉。自王洽泼墨后,北苑、巨然继之,方尚水墨,然树身、屋宇,犹以淡色渲晕,迨元人倪云林、吴仲圭、方方壶、徐幼文等,专以墨见长,殊不知云林亦有设色青绿者。画图遣兴,宁有定见,古人云:墨晕既足,设色亦可,不设色亦可。诚解人语也。”如果真如张式所说,画以水墨为上品,为一“误会”,那么这一历史的“误会”太久远了。从张式、张庚的抱怨中,我们不是可以看到,中国画史上重水墨、轻赋彩的“定见”太深太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