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意识在形式构成因素中的体现
中国画家的生命意识是通过绘画形式得以体现的,绘画在选题、经营位置、用笔、用墨等方面,都受到追求生命传达的意识影响。本节就从形式入手,对此进行剖析。
一、 画题
中国画在选题上有惊人模式化的倾向,花鸟画且不谈,题材的模式化世所公认,梅兰竹菊屡出就是其典型表征。这里我们仅以山水画来谈。山水画在选材上不像西方的风景画,它对田园风光、自然风物等不甚感兴趣,它所集中表现的对象就是山水。也许我们这个民族本来就对山水太热爱的缘故,孔子就曾说过:“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山水本来就是悠远、静深、活力的象征。在先秦两汉比德观念比较浓厚的时代,山水还是道德的象征物,魏晋南北朝之后,佛教兴起,道教也空前繁荣,天下名山僧占多,而道教的活动场所也多被置于深山,于是山水又平添了神秘渊深的意味,是进行宗教哲学冥思的地方。魏晋南北朝时,隐士文化崛起,寄意山林成了官场失意士人的去处,山水成为士人安顿性灵的地方,悠然清远,自有一种林下风流;空山幽谷,自有一种渊奥;长天云物,自有一番空阔;古树萧森,自有一种清迥。自然山性即我性,自然山情即我情。以彼清泉,浇我块垒;借彼风月,迁我腾跃;取此山魂,壮我筋骨。士人在此喟叹、优游,在此脱化、超越。山水以这种复杂的文化内涵和生命精神进入画家的视线,画家画山水,其意不在山水。画家们乐意画山水,是在做一种“生命的游戏”。
这造成了中国山水画的突出模式化倾向。中国山水画习见的内容是山水林木,一般总是画数峰耸出,着一片密林,出一湾泉水,起几缕烟岚,将近处,怪石嶙峋,望远时,青山迢递,渐远渐无穷,表面上看总有“差不多”的感觉。
若细研之,中国画中选题的雷同非但没有阻碍画家的艺术创造,相反却刺激了画家去追求超越形式的微妙体验。如果说这模式化是镣铐,那么中国画家其实是戴着这镣铐跳舞。山水、林木、云烟、怪石,表现画境的题材相同,但每个画家却可以利用它组成独特的画面,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世界。大自然微妙难测,瞬息万变,画家要以微茫惨淡之心去体悟自然微妙之旨。如同是山水,四季变化,草木荣枯,一切都在变,又有阴阳朝晦,云霭烟岚,可生出万千种变化,当其出之于画家之手,或荒寒,或萧疏,或清远,或气象严整,或韶秀妩媚,画家以自己独特生命去融化山水,故生出种种之变化。至于形式构成中,笔势婉转,墨韵翻飞,或枯或淡,或干或湿,或疾或徐,更有重重难以言表的微妙。可见,山水虽一物,又是无穷之物也。中国画家就是要变有限为无穷,以一己之芳心,出山水之生意。
中国画家在长期的创作中,形成相对稳定的画题,在表面相似的画题中寄寓微妙的生命感受。传王维《山水论》云:
凡画山水,须按四时,或曰烟笼雾锁,或曰楚岫云归,或曰秋天晓霁,或曰古冢断碑,或曰洞庭春色,或曰路迷八荒。如此之类,谓之画题。
郭熙《林泉高致》有“画题”一节,其云:
春有早春云景,早春雨景,残雪早春,雪霁早春,雨霁早春,烟雨早春,寒云欲雨,春雨春霭,早春晓景,早春晚景,晓日春山,春云欲雨,早春烟霭,春云出谷,满溪春溜,远溪春溜,春雨春风,春山明丽,春云如白鹤,皆春题也。
郭熙还对夏、秋、冬三季画题一一罗列,如其言春题,并详细叙述了在阴阳晓暮、灵岩怪石、山烟雾霭等各种时空中拟定画题的问题。
自五代以来,在画坛流传极广的“潇湘八景”,就是在艺术家长期选择中凝定的画题。这八景是:山市晴岚、远浦帆归、平沙落雁、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村夕照、江天暮雪、洞庭秋月,这些优美的名称和特有的境界,曾在中、日艺术史上产生重要影响。在中国历史上有无数人画过潇湘八景图。潇湘八景图式洋溢着浓厚的诗意,没有诗意就没有潇湘八景。宋迪的八景图被人称为“有声句”,就是以诗来参透八景中的奥秘,使这一本已存在的画题焕发了新意。这所谓诗意,就是表现画家微妙惨淡的感受。虽是八题,却寄寓了画家万万千种思虑。以潇湘八景为内容的艺术创造,开创了中国艺术的新时代,反映了中国艺术由外在世界走向心灵纵深的过程,突显了中国艺术自北宋以来更重视生命体验的事实。
中国画的画题反映了画家们的选材倾向,处理题材的方式,透露出画家们的艺术心态和审美趣味。在这些程式化的画题中体现出画家们的独特精神。
第一,重活意。明屠隆说,画家应“以天生活泼为法”。这是中国山水画家的不二法门。在这些画题中,也可看出画家对活意的追求。如郭熙对春景的罗列,所谓春寒残雪、空谷出入、早春烟霭、春溜春风、寒云欲雨、早春雪霁等,都注意到自然的动感,重视由这种动感所体现的活泼生意。
第二,重气氛。山水画不在于表现外在的形态,而在于通过形式的组合表现自然的生命整体特点,突出山水中所显露的气、势。如传王维所作《山水论》中所谓烟笼雾锁、楚岫云归、洞庭春色、路迷八荒等,都注意势的创造,造成一种彼此激荡的关系,由此表现出盎然的生意。
第三,重韵味。山水画尤其文人山水画体现了士大夫阶层的审美趣味。通过山川表现士人空灵淡远、静寂荒寒的生命追求,空山宜居,远山宜存,静中可了群动,寒中可出高迥,故中国山水画的画题也体现这种倾向性。画史上有“淡墨写出潇湘八景”的说法,就是这个意思。它强化了东方民族的审美情趣,空灵,平和,淡远,幽深,幽怨。如《宣和画谱》所著录巨然画题:夏云欲雨、秋江晚渡、秋江渔浦、溪山兰若、溪山渔乐、溪山林薮、溪桥高隐、山溪水阁、江山远兴、江山静钓、江山晚兴、 江山归棹、烟浮远岫、茂林叠嶂、林汀远渚等,这些画题体现出尚静、尚远、尚空灵、尚高古、尚荒寒的审美趣味,这正是中国画生命精神之体现。
二、 经营位置
经营位置为画道之要事,古人以“惨淡”二字形容之。在六法中,它也占有重要位置。经营位置,就是布局。中国画家强调通过画面组织结构的处理使画面生动、活泼,使静止的画面灵气往来,在有限的笔墨中体现无限的韵味。
(一)空间布置中的张力形式。一个画面就是一个生命世界,一扇通向宇宙无限生命的窗口,因此,画家要以一团精神凝聚松散的物,山川万物,有反有正,有斜有侧,有俯有仰,有聚有散,有近有远,有实有虚,有断有联,画家的惨淡经营,要在屈伸变化穿插映带之中显现生命,在峰峦朝揖、树木争让、沙渚联属、屋宇向背中寻求生意和运动之趣。
万物一体贯联,是谓气;联系的物象之间又彼此激荡,是谓势。如沈宗骞所说:“统乎气以呈其活动之趣者,是即所谓势也。”这种联系又冲荡的特点在绘画形式中体现,造成一种形式张力。中国绘画是要在平静的表相中展现内在的冲突,犹如包含着无数个暗流漩涡的宁静水面,不欣赏在雄强中追求活力的处理。中国画的生命冲荡形式是一种内在的奔突。
为了追求生意活趣,画家在经营位置上,常以活物配死物。画山要以水为血脉,以林木为毛发,以烟云为神采,以岚雾为气象,所谓山无水则不媚,无道路则不达,无林木则不活。
画家还常玩一种捉对厮杀的游戏,山欲高,尽出之则不高,烟霞锁其腰则高矣;水欲远,尽出之则不远,掩映断其流则远矣。你画山,要画出山的高峻,并不须在画面上一直向高处延伸,这样是无法成功的,你在山腰画一片云飘渺,挡住山体,于是,欲露还藏,山高峻的气势就出来了。你画水,要画出水的绵延,但画面是有限的,你要在有限的画面将水一直向前画去,也是无法做到的,你画一丛树林挡住流水,于是,水的远态就出来了。郭熙所说的一“锁”一“掩”,便形成了艺术的张势,于是便创造出一个回荡不已的空间。古人有画诀云:“路欲断而不断,水欲流而不流。”(托名为王维语)表达的也是这样的意思。元代画家黄公望在谈自己作山水的体会时说:“山腰用云气,见得山势高不可测。”他的观点与郭熙等是一致的。
清人笪重光《画筌》说:“宿雾敛而犹舒,柔云断而还续。危峰障日,乱壑奔江;空水际天,断山衔月。雪残青岸,烟带遥岑。”雾敛寒江、断山衔月等等,这些鲜活的意象,反映了中国艺术的独特追求。其根本要旨在欲露还藏、欲放还忍。清晨的江畔,宿雾未收,晨光熹微,淡淡的轻烟笼罩在江面,似现非现,别具风味。这里隐藏着无限的可能性,有吟味不已的美。
在空间布势上,中国画家的生命精神还集中体现在对云烟的偏爱上。云烟蒸腾,雾岚湿目,为山水画当家气象。云烟飘渺、腾迁,似近若远,似有若无,将人带入一种特有的境界中。董其昌说得好:“画家之妙,全在烟云变灭中。”所以中国画家又自称“耕烟人”,绘画功能被说成是“烟霞痼疾”,甚至以“云烟”来指代山水画。山水画不是徒写外在之形态,而要得造化之真气。云烟是造化真气的表现形式。
中国画家重云烟,重的是生命。首先,天地生命运转在气,气之化而为云烟雾霭,“烟者,山之气也,林之气也。”(华琳)得云烟则得四时之真气,造化之妙理,在氤氲流荡中合于浩然之宇宙精神。其次,云烟雾霭使静止的物运动起来,有了云烟就有了一气贯注之势,有了活力。其三,云烟给人一种梦幻感、朦胧感、渺远感,为画家追求宇宙生命提供了条件。布颜图说:“李成笔巧墨淡,山似梦雾,石如云动,丰神飘渺,如列寇御风。范宽笔拙墨重,山顶多用小树,气魄雄浑,如云长贯甲。两画皆入神品。”列子御风,关羽贯甲,都在气势,在一种神妙莫测的内在意韵,如梦如幻,脱略凡尘。其四,画中云烟又是灵气往来之场所,云烟蒸腾,山水在云烟之中腾挪飘渺,出落得灵动活络;山水也在云烟笼罩中,俨然而成一个整体,云烟成为串联细碎山川的隐在之线,又因云烟的遮挡、氤氲而显示出特殊的气势,使内在世界激荡起来。《过云庐画论》说:“至烟云遮处谓之空白,极体会其浮空流行之气。”可见,中国画家以云烟代山水,不是重云烟本身,而是重气韵。
(二)时间序列中的生命运动。如本书前编所言,中华民族素来有一种将时间和空间裹合为一体的心理,时间空间化,空间时间化,从而演化出生命的宇宙。时间的绵延是一条永不消逝的生命之流,时间的运转又是富有节奏的生命延续过程,生生不息又无往不复。时间统领着空间,赋予宇宙以流荡不已的生生气韵。中国画家不忘从时间的角度审视空间,以时间虚灵的目光流眄宇宙。因此在结构上,时间成为一条隐在的线,对空间布置产生重大影响。
中国绘画在经营位置上是张开时间的网。绘画中只能表现某个特定的时空,时间维度的单一性限制了生命的延展,为了突破此一格局,中国画家极力张开时间的网,在一瞬中尽千古之妙,于短暂中窥视无限生命之趣。如南朝陈姚最所说的:“立万象于胸中,传千祀于毫素。”时间在画家的意态盘礴中无限延长。如黄公望的《九峰雪霁图》、倪云林的《渔庄秋霁图》、方从义的《山阴雨雪图》等,都为我们创造了一个荒天迥地的世界,赏此画真能使人“作天际真人想”,由当下直入荒荒亘古、浩浩苍溟。
中国画在经营位置中还注意调整时间的秩序,艺术家似乎成为一个拨弄时间的作手。“雪中芭蕉”就是这方面的典型例子,它不遵守自然时空秩序,以心理时空去组合自然时空。据宋沈括《梦溪笔谈》卷十六载:“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器求也。世之观画者,多能指摘其间形象、位置、彩色瑕疵而已,至于奥理冥造者,罕见其人。如彦远《画评》言王维画物,多不问四时,如画花往往以桃、杏、芙蓉、莲花同画一景。予家所藏摩诘画《袁安卧雪图》,有雪中芭蕉,此乃得心应手,意到便成,故造理入神,迥得天意,此难可与俗人论也。谢赫云:‘卫协之画,虽不该备形妙,而有气韵,凌跨群雄,旷代绝笔。’又欧阳文忠《盘车图》诗云:‘古画画意不画形,梅诗咏物无隐情。忘形得意知者寡,不若见诗如见画。’此真为识画也。”王维曾作有《袁安卧雪图》,其中有雪中芭蕉的安排。类似的表现在中国画中非常普遍,如李唐画《深山避暑图》,画了应在秋末出现的丹枫。对此,学界有两种观点。朱熹说:“雪里芭蕉,他是会画雪,只是雪中无芭蕉,他自不合画了芭蕉,人却道他会画芭蕉,不知他是误画了芭蕉。”(《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八)朱熹认为,这是误画。宋黄伯思《东观余论》则不同于此种观点:“昔人深于画者,得意忘象,其形模位置有不可以常法论者……如雪蕉同景,桃李与芙蓉并秀,或手大于面,或舟阔于门。”王士祯以“大抵古人诗画只取兴会神到”来释此。黄伯思、王士祯的观点是符合事实的,而朱熹的解说却有囿于“常法”之嫌。
《冷斋夜话》说:“诗者,妙观逸想之所寓也,岂可限以绳墨哉?如王维画雪中芭蕉,诗眼见之,知其神情蛰寓于物,俗论则以为不知寒暑。”从逻辑的角度看,雪中芭蕉之类的描写显然是荒诞不经的,但从“妙观逸想”的角度看,却又深有理趣。因为艺术是诗的,诗是心灵之显现,诗不一定要打破外在世界的秩序,但为了表达超越的用思,对时空的颠倒又并非匪夷所思。艺术家要通过破坏原有的时间逻辑,建立一种生命逻辑。
(三)空间布势中距离的运用。中国画家以体道、表现自然生生之理为目标,这就有两个矛盾,道惟恍惟惚,微妙难测,空无而玄深,而画乃存形之具,离不开具体形象,道的超验性和画的具象性构成了一对矛盾。另外,宇宙虚旷无垠,而画面只截取一个生命的时空,即使像王希孟这样的《千里江山图》,表现再丰富扩大,那也只能是恒河之微沙、大海之一沤,宇宙生命的无限性和画面表现的有限性构成了另一对矛盾。
如何解决这些矛盾,中国画家在空间布势中推出了“远”的方法[1],正如宗白华先生所说的:“中国人不是向无边空间作无限制的追求,而是留得无边在,低徊之,玩味之,点化成了音乐……我们从无边世界回到万物,回到自己,回到我们的‘宇’。”
三、 用笔
西方绘画主要是块面结构,中国画主要是点线结构。线是中国画形式的主要构成因素。线不仅具有表现立体和取代阴影晕染的能力,而且还可以表达色彩所无法表达的力感和美感,线条至上是中国画的重要特点。
这一特点是由书画同源和中国画独特的历史所造成的,还与中国画家独特的生命意识有关。正是对生命的重视,才使线条主义始终处于不衰的位置。线是人把握大自然的一种抽象形式,一条贯通宇宙的线,界破了虚空,也界破了质实,当其下手风雨快,笔走龙蛇万象吞。一条颤动不已的线,就是一条绵延的生命之流。因此,“古人作画,专尚用笔”(沈宗骞),而用笔之妙,则在“生活”。石涛说:“墨非蒙养不灵,笔非生活不神。”“生活”不同于现代汉语中的“生活”,“生”指生动,“活”指活泼。“生活”必有依托,故落实到用笔上。所以石涛提出要于笔锋中“决出生活”。石涛此论是将生动活泼作为用笔的主要要求,这颇能概括中国画论中线条主义的精髓,中国画论在论述艺术生命产生时多追溯到用笔,张彦远说:“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故工画者多善书。”清方薰说:“古人用笔,妙有虚实。所谓画法,即在虚实之间。虚实使笔生动有机。机趣所之,生发不穷。”
绘画是空间艺术,画无形不立,中国画以用笔为主,故在立形上有一些特殊的要求。一方面,线条是形赖以自立的基础;另一方面,中国画又不似西方绘画重视光、影、色、透视等所表现的形,线条再现的是物的一种“率略的形式”,它所立起的是物的轮廓、骨架。故谢赫称“骨法用笔”,张彦远称“骨气形似”归于笔。这种“率略的形式”是一个虚实相融的空间,笔笔到,又笔笔不到,有处却是无,无处却是有。“率略”中虚化物的实体部分,“率略”是心的概括形式,故而线条在“本于立意”的旨归下流出,于是个体生命有了安顿之所。宗白华先生说:“中国人画竹,不像西洋人写静物,须站在固定地位,依据透视法画出。他是临空地从四面八方抽取那迎风映日、偃仰婀娜的姿态,舍弃一切背景,然后拿点线的纵横、写字的笔法,描出它的生命神韵。”[2]一切“舍弃”,在于创造一个“灵的空间”,而不是实在的空间。
书法是“无声而具音乐之灿烂”,人们常将书法比作“有形的音乐”,就在于书法是一种展现生命节奏的艺术,线条的偃仰、开合、起伏、避就、跌宕等,就是一种生命的律动。而绘画与书法异曲而同工。前人有所谓“一笔画”之说,就是就书画一气贯通的节奏而言的。这种节奏首先体现为生命的关联,用笔之妙乃在“意到而笔不一定到”,使得“自始至终,笔有朝揖,连绵相属,气脉不断”,一幅气脉贯通的画,就是一个完整的生命整体。断断续续的笔线变化,也构成一种生命张力形式,留待鉴赏者去填补。因此,“一笔画”的形式更易于刺激人们心理完型的欲望,断断续续的是外在的线,绵延不绝的是内在生命的流,这才叫“笔断势联”。“势”是笔画之中交相往复的动态关系。
与用墨不同的是,中国画家在用笔上特别强调流动,风神凛凛,生机勃勃,一股盎然生意荡漾其间,使人读之心随笔转,笔因意活。笔法中饱含活泼风致,使万物含生,劲气充周,卷起生命狂澜。宋郭若虚有“用笔三病”之说:
画有三病,皆系用笔,所谓三者,一曰版,二曰刻,三曰结。版者腕弱笔痴,全亏取与,物状平褊,不能圆浑也。刻者运笔中疑,心手相戾,勾画之际,妄生圭角也。结者欲行不行,当散不散,似物凝碍,不能流畅者也。
所谓板、刻、结,即指笔弱心疑,不能传达出流畅的生命感。明李开先谓画有四病,其一曰僵,即“笔无法度,不能转运,如僵行然”。清龚贤说:“用笔宜活活能转,不活不转谓之板。”均传达了相似的意思。
[1]参见本书第四编关于“远”的专题论述。
[2]《美学散步》,第117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