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疑难词汇释义

三、疑难词汇释义

关于字误的问题,邵鸿、张海涛指出:“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宋本《武经七书》,实际上是南宋孝宗或光宗时期的刻本。《施氏》本全刻《施氏七书讲义》本《六韬》及明刊本应源自元丰刻本或其他较早续刻的《武经七书》而非孝、光刻本。这样才能解释有些《七书》本字误而《施氏》本及明刊本不误的原因,即因为该刻本错误,而元丰刻本未错。”[25]西夏文译本在文字释义方面对于《武经七书》本具有训诂学价值。汉语远远比西夏文丰富得多,因此在翻译过程中,转译显得十分重要,尤其是在汉语中出现的疑难词汇经过西夏文译本的转译语义更加明朗,有利于理解《六韬》中个别难理解的词汇,诸如蔽橹、绞车连弩、织女、天浮铁螳螂、行马、铻等。

1.蔽橹

马牛车舆者,其营垒蔽橹也。(《龙韬·农器》)

牛马车舆者,垒堑战楼不相差。(西夏文译本)

《孙子兵法》:“公家之费,破车罢马,甲胄矢弩,戟楯蔽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26]王晳注:“楯,干也,敌可以屏敌。橹,大楯也。”曹操、李筌等注:“橹,大楯也。”梅尧臣曰:“曹公曰‘橹。大楯也。’谓橹为大楯非也,兵之具甚众,何独言修大楯耶?今城上守御楼曰橹,橹是轒床上革屋,以蔽矢石者欤。”张预注:“兵以车马为本,故先言车马疲敝也。蔽橹,楯也,今谓之彭排。”所谓彭排即盾牌,如《释名》:“彭排,彭,旁也。在旁排敌御攻也。”各家各有各的依据和说法,有将“橹”理解为和巢车同属一类的楼车,用于瞭望观察敌情,也有理解为防守御敌的大盾。《说文》:“橹,大盾也。”本义为大盾牌。《释名》:“橹,露也。露,上无覆屋也。”《玉篇》:“橹,城上守御望楼。”还有“楼橹”一说,指古时军中用以侦察、防御、攻城的高台。“橹”在《六韬》中共出现8次,多为“大橹”“小橹”,被当作武器大棒,而“蔽橹”仅出现一次,在《武经七书直解》中解释为战楼。西夏文译本也将“蔽橹”翻译为战楼。由此可知,“蔽橹”应指可以登高望远的战楼。

2.绞车连弩

提翼小橹扶胥一百四十四具,绞车连弩自副,以鹿车轮,陷坚阵,败强敌。(《虎韬·军用》)

翼提橹小扶胥,车百四十具,绞车弩射者有,鹿车以助,阵坚陷,敌强败来。(西夏文译本)

绞车应是一种与强弩、连弩配备的轴转车,这种连弩极重,有“弓长一丈二尺”,固定在直径有五尺大的鹿车上,由于弓力强大,要靠绞车才能张弓,发射特制的大箭,达到“一发声如雷吼”的效果,战场上运用的连弩,即是这种大弩。西夏文译本为绞车弩,《六韬》中的绞车连弩应是指配有绞车的一种弩的名字。

3.天浮铁螳螂

天浮铁螳螂,矩内圆外,径四尺以上,环络自副,三十二具。(《豹韬·农器》)

掩铁坚舟(天浮铁螳螂),矩内圆外,径四尺,三十六具,环络自副。(西夏文译本)

从文献中可以看到,有一种名为“天浮铁螳螂”的大船,但是具体对应什么含义却无从得知。西夏文天浮指坚舟,天浮铁螳螂指用铁皮包的船,比较坚固。贾常业译为“掩铁坚舟”,这样就一目了然了。至于出现这种差异的原因,或许是西夏文不如汉语丰富,从其表达“飞桥、飞江、天浮、天潢”等意时均用舟来表示就可以看出。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西夏文译本更加直白地解释了“天浮铁螳螂”的含义,即天浮指坚舟,铁螳螂指铁皮。西夏文是据汉文本翻译而来的,通过转译的方式,将“铁螳螂”一下子就解释清楚了。

4.

越沟堑,则有飞桥、转关、辘轳、铻。(《虎韬·军略》)

天雨时,车重上盖用,木条上麻表皮,谓之铻。(西夏文译本)

《广韵》:“龉,龃龉不相当也,或作铻。”《说文》:“龉齿不相值也。铻,铻不相当也。”铻在《汉语大词典》有“互相抵触,格格不入”义和“栉齿状物”义。而在《六韬》中此二义无法解释铻,借助西夏文译本我们可以知道铻在这里指在木板上铺上互相交叉纵横、带有尖刺的麻绳。

5.织女

两镞蒺藜,参连织女,芒间相去二寸,万二千具。(《虎韬·军用》)

参连织女。[27]

布设两镟蒺藜,张设地罗和参连织女(三个蒺藜连起来),各具间隔一尺二寸,需准备一万二千枚。(西夏文译本)

《六韬·军用》云:“两镞蒺藜,参连织女,是古书多以织女,疑三角形之证。”结合贾常业解读西夏文译本《六韬》“参连织女”一词所作注:参,泛指星宿。织女,指织女星座(三颗星),番文字书“列”义为行列、珠等,在《掌中珠》211为“璎珞数珠”。将“列”比喻为一串念珠,“列”在此处义为“参连织女”。由此可知,织女确为三个蒺藜连在一起组成三角形之义。

结合以上词汇考释,通过比较可以校今本之误,如“结枲/结泉”“寻/静”“合亲/分亲”等,此外还发现了不少西夏文译本与今本存在异文问题,如“农事”“不疑”“不饰”等。通过西夏文译本的转译还可以解决一些字词在理解上的问题,如“蔽橹”“天浮铁螳螂”“行马”“绞车连弩”“铻”“织女”等词。从词汇层面的整理分析中发现西夏文译本《六韬》与今本存在不少差异,可以推测其所据非宋时官修的《武经七书》本,说明宋时还流行着另外的《六韬》版本。

【注释】

[1]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与人类学研究所、上海古籍出版社编《俄藏黑水城文献》第1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译本翻译可参考贾常业发表于《西夏研究》2011年第2期《西夏文译本〈六韬〉解读》一文。

[2]聂鸿音:《〈六韬〉的西夏文译本》,《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6年第5期;林英津:《西夏语译〈六韬〉释文札记》,《辽夏金元史教研通讯》,2002年第5期;宋璐璐:《〈六韬〉西夏译本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硕士学位论文,2004年;贾常业:《西夏文译本〈六韬〉解读》,《西夏研究》,2011年第2期。

[3]盛冬铃:《〈六韬〉译注》,河北人民出版社,1992年;骈宇骞等:《武经七书》,中华书局,2007年;陈曦:《六韬》,中华书局,2016年。

[4]银雀山汉墓竹简整理小组编:《银雀山汉墓竹简》(壹),文物出版社,1985年。

[5]法国国家图书馆编:《法藏敦煌西域文献》第24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

[6]顾实:《重考古今伪书考》,山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

[7]徐勇:《当前〈六韬〉研究中几个问题释疑》,《滨州学院学报》,2013年第5期,第128页。

[8]宋璐璐:《西夏译本中的两篇〈六韬〉佚文》,《宁夏社会科学》,2004年第1期,第80页。

[9]邵鸿,张海涛:《西夏文〈六韬〉译本的文献价值》,《文献》,2015年第6期,第37页。

[10]彭向前:《夏译汉籍的学术价值》,《文史知识》,2017年第3期,第26页。

[11]彭向前:《夏译汉籍的学术价值》,《文史知识》,2017年第3期,第26页。

[12]贾常业:《西夏文译本〈六韬〉解读》,《西夏研究》,2011年第2期。

[13](明)刘寅直解,张实、徐韵真点校:《武经七书直解》,岳麓书社,1992年,第452页。

[14](清)孙诒让撰,雪克、陈野校点:《札移》,齐鲁书社,1989年,第330页。

[15]王继光:《敦煌唐写本〈六韬〉残卷校释》,《敦煌学辑刊》,1994年第6期,第27页。

[16]西夏文记作“仓库”有隐藏之义。

[17](明)刘寅直解,张实、徐韵真点校:《武经七书直解》,岳麓书社,1992年,第404页。

[18](明)刘寅直解,张实、徐韵真点校:《武经七书直解》,岳麓书社,1992年,第404页。

[19]萧旭:《银雀山汉简〈六韬〉校补》,《文津学志》,2011年第1期,第34页。

[20](明)刘寅直解,张实、徐韵真点校:《武经七书直解》,岳麓书社,1992年,第449页。

[21](清)张玉书《佩文韵府》:“六韬战攻守御之具尽在于,注即农事。”清·姚莹《康輶纪行》引《六韬·农器》“太公六弢曰:‘战攻守御之具,尽在于人事。’”提出“莹按人事当作农事。”

[22](明)刘寅直解,张实、徐韵真点校:《武经七书直解》,岳麓书社,1992年,第400页。

[23]贾常业注:汉本“而”对译番文“不”。

[24](清)李光坡:《周礼述注》,商务印书馆,2019年,第59页。

[25]邵鸿,张海涛:《西夏文〈六韬〉译本的文献价值》,《文献》,2015年第6期,第37页。

[26](春秋)孙武撰,(三国)曹操等注,杨丙安校理:《十一家注孙子校理》,中华书局,2012年,第44页。

[27](明)刘寅直解,张实、徐韵真点校:《武经七书直解》,岳麓书社,1992年,第45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