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近理论与现实表达的距离——序刘玲《后现代欲望叙事》

拉近理论与现实表达的距离——序刘玲《后现代欲望叙事》

这部论著的关键词之一是“拉康”。这是一个让任何学问家都肃然起敬、甚至望而生畏的名字。拉康被誉为“战后法国思想界的最后一位大师”,“独自一个就构成了一个文化现象”的学术巨匠。[1]他在20世纪继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荣格的“集体无意识”理论之后,以具有浓厚思辨色彩的关于“欲望”的理论在欧洲学术界和思想界独树一帜,在20世纪西方世界的人学研究中开辟了一个特殊的研究领域。

对学术圈内的人们来说,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以精深艰难著称。要把拉康的欲望理论作为一部博士论文的“逻辑起点”和“理论依据”,既需要理论上的胆识和勇气,也需要长期的理论修养和功力,再加上大量的外文文本阅读和艰苦的思索。对于中国研究者来说,单是外文文本阅读就是一项分外艰难的任务。就此而言,我对刘玲女士敢于面对挑战和知难而上的精神深表钦佩。她不仅对拉康的欲望理论进行了系统深入的研究,并且将拉康的欲望理论与后现代社会中的欲望及其表达问题联系起来,特别针对中国本土的特殊语境,分析探讨当下中国社会与时代中欲望表达中的种种复杂问题,尤其是凭借对于当今具有典型性的叙事文本和网络空间文本的具体分析,通过对符号的能指与所指功能的研究,来考察欲望表达的特点。

按照理论研究的传统和惯例,理论研究始终都要滞后于现实中的实践(包括日常行为和文本表达),理论应当与现实实践拉开距离,这样才能更好地对现实实践进行审视和反思。然而,当代文化研究的取向,往往是贴近现实实践,具有强烈的现实针对性。由英国文化研究中的“伯明翰学派”所开创的这种风气,如今早已蔓延到理论研究的各个领域,或者说代表了后现代社会中理论研究的一种基本走向。随着西学东渐的思潮持续强劲,中国学术界亦在自觉或不自觉地调整姿态,主动地或被动地追寻着这样的学术研究趋势。当我们把刘玲女士的这部较有学术分量的论著置于这种趋势之中,至少可以发现它所具有的得风气之先的特色。她把拉康的欲望理论用于剖析后现代消费社会中注重当下性、平面化和快捷性的欲望消费与欲望表达,得出了“后现代社会中欲望主要停留在想象界的认同与自恋阶段,而欲望的表达方式和结果停留在矫形与框定的狂喜上面,对于物的欲望疯狂‘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的看法。她通过对电视剧《青衣》的文本分析,对于作为欲望载体的身体得出了“身体的不断改造是幻象不断产生的历史,身体的不确定性决定了后现代的身体是流动的、多声部的、众语喧哗的,却又是分裂的,这便是身体作为欲望载体的辩证法和异化实践的现象”的结论。她通过对《杨花之痛》、《大浴女》、《玫瑰门》等新鲜文学文本的具体分析,揭示了“历史意识和忧患意识让位于欲望化写作”趋势中作家如何转移、暴露自我欲望和自恋情结的方式与轨迹,并且批判了由这种“向内转”所带来的批判意识的缺失。

我不知道那些热衷、迷恋大众流行文化样式与文化文本的受众们能否看到像刘玲女士这样的后起理论研究者们的著作。然而,我相信,如果他们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理论著作,多少都会对其中的分析、评论产生共鸣乃至认同,即便是论争和批判,也表明他们从中找到了契合点。这也是共鸣与认同的形式之一。这当中的道理很简单。与我们不一样的是,我所称的那些后起理论研究者们多半生活在他们对其进行体验、反思、分析和批判的社会语境之中,既能出入于其中、浸淫于其中,又能跳出来、拉开距离进行审视和反思,审视和反思的结果当然与我们这些旁观者有着很大的差别。毕竟,我们在价值观方面存在着某些由于时代和社会给我们带来的差异。

我曾经对自己的学生们说过,攻读并取得博士学位,仅仅是学术道路和生涯的起点,是上路的开始。如果还热爱学术并以之为职业和使命,只要投入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总会有所回报的。当回报到来时,那份欣喜难以言喻,也绝非圈外人士所能体悟。

阎嘉

2008年12月8日序于成都·蓝谷地

【注释】

[1]《拉康选集·编者前言》,禇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