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语言是欲望得以表达的得力工具
网络文学的具体写作手法,也就是怎样写恐怕是网络文学区别于一般文学作品的最为明显的一个特征。有些文本作为网络文学的独创性质就在于语言的建构或者语言的重新陌生化。语言的重新陌生化不是日常语言向文学审美语言的过渡,而是语言的开裂,有意或故意的网络裂缝或者语言的歇斯底里症,它表征为断断续续、有一搭没一搭,没有逻辑词——比如“因为所以、虽然但是”等语法的刻意修复。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之所以能成为网络文学的典范之作,主要在于语言给我们的惊奇之感,而不是像后来的慕容雪村和深爱金莲的宏大叙事给我们带来的快感。两种快感虽然都要通过语言来造势,但痞子蔡的文本更凸现了语言本身,网络文学是文学种类中的一个症状。它是零零散散、结结巴巴的语言连接,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能指的库存。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能指构成了症状。网络文学的游戏特征就是语言的游戏特征。
网络语言比日常生活的原生态还要原始一些,在有些时候,常用的修辞手法在原修辞学的基础上增加了大量技术性的成分,结果最后主要成了一种大话修辞学,比如:戏仿、戏拟、篡改(刷新)、颠倒、反讽、粉碎(拆分),比如把一句话分解成若干碎片,然后再对各个碎片进行仿写、组合,由此在整个网络上出现了无组织的庞大的集体拼图游戏活动。拼贴,就是剪切和粘贴,是文本(人物)的鸡尾酒写作(勾兑),如把潘金莲和福尔摩斯、织女和猪八戒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加以拼接。移置,指超级链接:包括空间移置和时间移置,或者时空交织。镶嵌,指插入,将网络专用符码(BBS和聊天室符码:比如表示“笑”的“^.^”符号和表示省略的“~~~~”等等)插入到传统话语之中,这样的文学语言的样式就和传统文学的语言运作大为不同。[42]
由此可见,网络语言基本就是无章法化,只是敲击造成的能指飘动。马克·柯里认为,语言的混乱如同人们在超市购物,你可以随意将叫做语言的物品放进篮子里,而不考虑它的先后顺序,只是偶然性碰到的。[43]所以网络小说的语言就是随意丢进篮子的商品,它不需要刻意整理,而或者是笔误,或者是口误,或者是符号之误。误是对逻辑语言的否定,是对逻辑语言的颠倒,也是逻辑语言的歪像。
语言的歪像与肉体的碎片同值,这使主体幻象赋形的可能性失去作用。网络写作在于撕碎幻象的假面具,打破廉价的相似性(semble)幻影,以原样进入网络空间。或者说,当网络空间搁置了象征界法则之后,实在界像鬼魂的幽灵一样现出原型,它不是以死亡的方式,而是以破碎的语言方式出现在虚拟空间。“詹姆逊认为,如果在句子中缺乏意义的有序排列,‘我们就是患上了以互不相关的能指凑在一起的碎料为表现形式的人格分裂’。”[44]的确,网络空间的文化自我或者语言自我是自己的反身代词,以去蔽的、无掩盖的方式,也就是以最粗糙的形式打破镜像的同一性和象征的压抑功能,造成与实际破碎的现实的同一性关系。这是对实在界碎裂、源初创伤的最好阐释。网络空间的“拟像与实在界重合在一起,”[45]从而使网络空间的写作近似于人格分裂,其意是指“他们不是将自我作为一种有序的叙事,而是作为话语喧哗中的多种认同来体验。”[46]也就是说,写作是一种运用语言的碎片化写作:
我们打破了幻象的限制,进入了可怕的、剧烈的前综合想象领域,即这样的领域——在那里,碎片(disjectamembra)到处漂浮,尚未由具有不变的一致性的幻象性框架结成一体和“循环”。[47]
齐泽克这句话运用拉康的理论进一步说明了仿像世界的想象界和现实世界的想象界不同还在于,前者因为没有象征界的牵制,所以不具有整一性,既然如此,前者也就没有像后者那样用整一性遮蔽了破碎性,所以也就处于一种未加掩饰的原始破碎性之中,写作因而展现的是语言的狂欢和游戏。后现代的文学语言就是精神分析意义上的能指的游戏或表象的游戏,它消散了所指的空间,使能指对所指形成偷窥。所以,后现代文学,从先锋文学到身体写作,欲望写作,更到网络空间的写作,文学的本体性价值整个来说不是很高。网络空间因为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关系更加疏离,裂缝更加宽大,所以能指作为意指系统,已经不再故作深奥,而是一目了然,不需要所指的深挖与转换。
语言的游戏还表现在写作手在淡薄的语言表面的跳舞,具体说来是手指的舞蹈,或者是身体的舞蹈,从这个角度来说,网络写作实现了主体的解放,主体真正成为语言的主人,主体既不是“为赋新诗强说愁”,又不“为求一个字,拈断数根须”,也不是“戴着脚镣跳舞”,主体进入前所未有的对语言自由驾驭的行动之中。不求真理的语言游戏不是拉康那种半开半闭、欲言又止、若即若离、虚虚实实的未完成的真理,而就是现象本身,除了现象本身什么也不是。主体只求快感,这快感是话语语言的快感,是宣泄。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语言工具,网络文学中的欲望表达才和一般文学中的欲望表达在形式上不同,这种形式的不同也使内容大异其趣。
语言的狂欢就是语言的消费,语言在网络空间沦为商品,主体对语言的占有就是对商品的占有。不容忽视的是,网络空间的语言消费无疑会造成消费的泛滥,和其他日常消费一样,消费本身构成网络空间中语言大会战的时空局面。玩世不恭、嬉皮士的风格将最终导致网络空间文学创作的重复,垃圾现象严重,网络空间不能承受语言之轻。也就是说网络空间的信息承受负荷太重,网络文学内爆在信息库中,导致物品符号的过期、过剩,最终形成垃圾一样的剩余物,主体性被埋没进去,主体受制于数据库的重压,这是网络写作过于繁荣背后的危机,也是繁荣的伪象或者说繁荣的歪像,这是我们应该看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