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虚拟实在性
网络空间的第一个也是最显著的特征——虚拟实在性。虚拟实在性的重心在于虚拟性,其英文书写是virtual reality。按照迈克尔·海姆的看法,以及遵照“《韦氏辞典》的解释,Virtual:‘在本质上或实际上尽管没有被正式认可或承认的。’”[1]Reality:“一个真实的事件、实体或状态。把它们放在一起便是:虚拟实在是实际上而不是事实上为真实的事件或实体。”[2]虚拟实在的意思在于说明,赛博空间是一个仿真的世界,它在实际上而不是事实上是一个存在的世界,比如著名的网络游戏《魔兽世界》,它的情境与空间感都是非常真实的,但却是拟仿的,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也就是说,网络空间虽然是实际存在的,但是却不是现实意义上的实际存在,它不存在于现实的历史序列中。这让人想到拉康实在界的概念。实在界也不是现实界,实在界和我们日常生活的现实世界是两码事,实在界形成于意识尚未形成之前,是无法被命名被言说的。但在我们意识形成之前,它早已存在在那里,但又不是时时刻刻处在我们的视野之中。网络空间也是一样,它既存在于现实世界中,又超越了现实世界,也就是说,它不是像花草虫鱼鸟兽或某一建筑物那样,是我们周围所见所用的一切实物或物体,而是一种媒介。说它是媒介,它又和电视、收音机这些媒介不同,因为在赛博空间我们可以自由地参与进去,而电视这些媒介只是让我们被动地接受,即使要参与也只能是远距离地电话或近距离地现场的方式参与。“虚拟现实将人置于另类世界‘之内’,从而把文字的想象性和电影或录像的想象性向前推进了一步。拟仿实践直接摆弄现实,它所处的位置就永远地改变了自我身份赖以形成的条件。”[3]所以,依此看来,网络世界实体性就在于,电脑装置的功能使主体可以随时参与进去,但是这种参与又和实际的场景不同,它要借助于终端和远端的连线方可完成,目前的电视电话已经接近于这样的构造。
因此,网络空间时代正如马克·波斯特所说的是“第二媒介时代”[4],是一种人工性的后媒介,是一种可以说谎的媒介。比如聊天世界和表演世界,尽管有视频和音频,但这一切并不妨碍造谎,因为就这像精神分析的实在界一样,它是支离破碎的,在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轰轰烈烈的喧哗与骚动中,主体的表演艺术越是逼真,就越是善于伪造与矫形,因为这里边就有一个自我的塑造和矫形过程,用后现代流行词汇来说就是身份的问题。
马克·波斯特说:“在因特网社群中,人们为了联机交流而塑造一个身份。联机交谈的成功与否随人们以文字改变自己所塑造的身份的能力而定。……尽管早期的一些风俗,如化装舞会、私人广告以及笔友,也预含某些特征。关键之处并不是在意识中进行理想主义的自我建构,而是在不断发展的社会实践中,身体与言语行为或书写的分离使得自我构成的新形式成为可能。这些实践新就新在它们对停泊于社群中的中心主义这样历史幻觉进行系统化的抵制。”[5]
这样的媒介属于后媒介,这样的社群中的主体是后人类。马克·波斯特的这段话更进一步说明了虚拟性的特征,而且这种虚拟性不同于其他的立足于大地之上的虚构性。虚构性和虚拟性具有质的不同,它们是两码事,虚构性更多是柏拉图主义以降的心智的想象性,而虚拟性则更多是技术上的再造性和广延性,也就是说它由硬件构造并决定。网络空间的虚拟性是人工大脑的智能行为,是一种依赖技术的大脑思维,虽然我们不能否认人工智能必须是在自然智慧的基础上,但人工智能创造的是第二现实,像能指一样漂浮于现实之上,是超现实的。身体是实存的,也就是肉身,身体既是在场的,又是不在场的。在场,就是说身体的运作使交流得以进行,不在场是指不是面对面的交流。所以网络空间既是实在的,又是遥在的,既是现实的,又是超现实的。第二媒介时代的信息技术正如麦克卢汉所说是“人的延伸”[6]。从另一层意思考虑,超现实性也指超越了现实的限制,具有无限的广延性。
关于身份的塑造,虚拟实在界带动的是主体的本能和无意识,是自恋的极致表现。网络空间的身份塑造很大程度上可以随心所欲,主体可以根据自己无意识当中或瞬间涌现出来的意念来进行自我塑造。这种比现实自由,也比虚构世界具有更加便捷迅速的认同方式,是主体在网络的想象界中进行的理想自我的多重演变和多重构。确切地说,网络空间的认同方式是对主体身份,或是对理想自我的拟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网虫成天津津有味地啃噬着网页?原因就在于在网上进行身份塑造的可能性、自由性等等。
就像主体在经过了六个月之后,忽然发现镜子中存在着一个跟自己同位的一模一样的影像时那种惊喜情形一样,当主体在网络世界中发现自己的投影时,伴随着鼠标的神奇挪动,主体所具有的那种欣快感远远超出了镜子世界中无法自由地控制自己的局限性。网络空间中的主体在对自己的身份进行合成与创造时,完全在于主体的自我调控和自我安顿,也就是说在于身体的自如书写和对电脑终端机的灵活操纵。电脑显示器或者界面相当于一面镜子,主体与之构成了网络世界中的镜像世界。不过,计算机这里的镜像世界和精神分析中的镜像世界不同,这是“由耶鲁大学格兰特提出的一个软件概念,说的是由计算机生成实时缩微地图,这些地图反映在使用者所在的大世界。镜子世界在某种程度上有点像飞机驾驶舱的雷达屏幕的鸟瞰,古代哲学和艺术中的原型也预示了这些镜子世界。”[7]根据这种解释我们可以知道,精神分析中的镜像世界的镜子本身并不具有原型的作用,即映照在镜中的意象不具有原型的意义,镜子只是主体建构的一个支点,也就是说,镜子本身对主体的影响并不大。而网络空间的镜子是一种数据库的形式,镜子本身对主体产生影响,而且数据库是对实际物象的一种缩影,就像地理方圆需要有地图来表示一样。另外,这两者不同之处还在于想象性的意义。精神分析的想象性是一种无意识的想象性,技术媒介不是决定因素,而网络空间的想象性却完全取决于技术媒介的作用。当然,它们在想象的目的上是相同的,那就是借助于平面这个介质,来达到对自我的认同。
总之,网络空间的虚拟实在性特征使主体可以在一个类似于现实世界的仿真世界中自由出入,在仿佛是真实的世界中随意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