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的审丑表达

2.欲望的审丑表达

当欲望以一种堂而皇之的美的外衣被包裹时,它也以种种丑的方式来装扮自己。美起到的是修饰的功能,丑同样也以反常合道的方式启动着主体的欲望灵魂。这就是日常生活的欲望审丑化现象。之所以让丑出场,这实在是日常生活中的欲望这部戏所需,它就像莎士比亚剧作中的弄臣一样,成为观众的开心辞典。当我们大谈日常生活审美化或消费逻辑与审美逻辑的合谋导致欲望消费的升华时,殊不知审丑有时也竟然能够起到殊途同归的作用。我不敢说,日常生活中丑的欲望或欲望表达比比皆是,但至少敢说丑总是在我们的身边冒出来,就像雨后残木上随意长着的那种不能食用的蘑菇。日常生活审丑化往往以怪异的、搞笑的、差异的方式呈现出来。其实,当审美泛滥而使自身变得媚俗、庸俗、甚至恶俗的时候,美必然而然也就转化成了丑,这是由美到丑的异化辩证法。

审美变形,给人以美感享受,审丑如弗洛伊德在《诙谐及其与无意识的关系》一书中所说的那样,是以诙谐、谐音、幽默、小丑、戏谑的方式表达,它在喜剧化了的、丑而不至于恶的基础上通过消解自身给人以愉悦感,这次于美感。审丑从美学角度看,是将人生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其实,在后现代社会中,正像审美的大胆性一样,审丑同样也使主体具有大胆的暴露癖,它将私体的灰暗面、阴暗面、丑陋面展现了出来,一方面得到了大众的默许和认同,一方面又让大众在接受它的同时产生惊异之感。就像里比多在现代社会已经成为一个公共话题而扯去了蒙娜丽莎脸上的面纱那样,任何隐秘的、私人化的东西都可以让受众以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方式得到与他人的沟通和认同。“他原来也和我一样那样想”,如此,为自己的心理加上一个肯定的砝码。“社会人物不再神秘,不再深不可测,不再有美丽的光环。”[28]正因为这样,主体会在同感中产生一致的快感。审美是一种认同,审丑同样也是一种认同。认同就如同齐格蒙特·鲍曼所言的那样,是一种广泛的社会情绪。

因此,日常生活中存在的审丑化现象,显示了欲望的多元结构。实际上,弗氏的精神分析学所研究的无意识领域也就是精神领域,就是一个丑的场所:里比多、恶意、诙谐、乱伦、窥视癖等等充斥其中。消费社会中的大众参与着、制造着、消费着、享受着丑带来的快感和刺激。

由于审美的过度刺激,主体的感觉会逐渐迟钝。电视、电影上千人一面的美女形象,一开始还能给人以感官的享受、审美的愉悦甚至想入非非,但时间长了,见得多了,就像看到夜空中的繁星,没有什么不同的了,人就产生审美疲劳了。影视节目,也同样如此。一大堆的通过戏说、虚构、歪曲历史而制造的清宫戏、汉唐戏等等,虽然花里胡哨,但没多少看头。总而言之,审美的过量易于造成欲望的分散、欲望的疲劳、欲望消费的一体化。丑的因素在这种契机和裂缝中却能再造一种奇观,一方面审丑给欲望的消费注入了新鲜血液,以反方向的形式推动欲望的更新与生成,另一方面,审丑性的欲望让主体在伯格森意义上的笑声中产生无以名状的快感,给人别样的欲望享受,满足了人们的窥视欲。

日常生活中的欲望以审丑化的方式被组码、编码,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将丑的东西以陌生化的方式呈现出来。另外一种是将里比多泛化,并将其意象进行各种嫁接、拼贴与组合。里比多的夸示常常让人啼笑皆非,它的泛化使欲望降格到了拉康一再批判的弗洛伊德的泛性论、生物主义的层面上。

第一种方式,以时装秀为例。2005年衣服的色调以冷色搭配冷色为主,比如水蓝色和青绿色的搭配,这种颜色的组合在国人看来,有点怪诞甚至刺眼。中国有句俗语叫做“绿配蓝狗都嫌。”乍一看,确实很难看,但这种丑色组合却成为2005年的流行色。它既打破了黑色调的朴素与神秘,又打破了桃红、水红、玫瑰红的浓艳,在冷冰冰中产生出一种诡异之感。审丑代替了审美成为时下的主打色。

在音乐领域,继04年刀郎热之后,超女成为一个抢眼的文化现象。超女们之所以一出道就火爆得令普通人为歌而狂,不在于她们的嗓音有多美,而在于她们的声音乃至长相、身材、发型等外在形象都很普通,乃至不合以往我们的审美标准。除少数之外,大多数超女从发型到声音到气质,处于性别的中性化甚至男性化位置,超女在外表上没法给人以赏心悦目的审美感受。然而她们为什么却如此红火呢?我认为,这是因为她们给如今千人一声的歌坛加进了丑的因素,给主体习惯的审美欲望加进了新鲜感和刺激感。这或许就体现了表达主体的个性化和另类,个性化的欲望与原有的欲望之间形成了落差和断裂,断裂成了表达主体和受众主体共同进行自我认同的地方,这是以求异而不是求同的方式达到的认同。

另一种是里比多消费,以早已进入日常生活中的手机短信为例。手机短信这一话语系统,像电脑网络一样,是后现代社会一个最为普遍的欲望表达媒介,是欲望消费手段之一。在张柠等主编的《2004文化中国》这本书中,他们较为细致地将手机短信归了类,并总结了短信传播的修辞学特征。从书中列举的和我们平时收到的五花八门的短信内容来看,短信是主体肆意宣泄欲望的最快捷、最隐蔽也是最公开的手段。里比多欲望充斥其间。短信可以将政治里比多化,更能将里比多本身夸大,使里比多以黄色、灰色幽默的形式出现。在此,几乎所有的日常生活内容都可以被用来比拟成里比多的素材。短信借助里比多拆解社会阴暗面、用里比多丑化性别,并用里比多消解苦难、不足、弱者、弱点,用里比多拼凑、剪贴、移置互不相干的禁区。总而言之,短信利用里比多肆意地对生活进行讽刺挖苦、嘲笑取乐。短信的创作者、传播者以及接收者以这种私人化的方式进行了以点带面式的集体狂欢,它不避讳嫌地侵入了知识分子的领地,在高雅与粗俗、严肃与鄙陋、端庄与嬉皮之间跳跃,从而满足了集体的窥视欲望。短信息传送方式实际是以身体的缺场来引发身体的在场,用身体语言调动身体官能的大众享乐。短信已经成了大话形式的公共性话语空间,它以游戏的方式带有强迫性与侵凌地飘然而至,成为日常生活的调味品。人们可以删除它,也可以不删除它。从短信这个很小的话语表达方式来透视日常生活中的欲望问题,我们会发现,由于里比多表达的随意性,欲望主体成了一个“更加自由飘浮的,没有方向感的消费者。”[29]短信的制造者往往隐藏在幕后,我们也无暇去关心这些制造者身在何处,只是通过短信本身来结构欲望。我们甚至会感激那些短信制造者的手笔,会在会心一笑之中把它据为己有。从短信这一文化形式来看,欲望消费的空间太大了,似乎有个“不归的终极之点。”[30]

短信文化,消费在短信文化中的欲望看似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但它却是生活的麻辣烫,它与我们私体接触,消失了美感的同时也消失了严肃和形而上感,它是一种零度模式的写作。这种零度写作和零度消费失去了痛苦感,成为供主体消遣的奢侈品和娱乐品。它放弃了语言和身体的终极关怀,变成博人一笑的游戏手法,这一能指游戏“像风中漂浮的气球,被游戏气息吹上了欢乐的天空。”[31]短信文化在后现代语境下,借助里比多的消遣,欲望的实现变得轻松愉快。

日常生活中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审丑现象和审丑文化,我们在此仅撷取一角来说明问题。各种各样的欲望消费模式与审美或审丑因素结合在一起,刺激着欲望的蓬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