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 油

买 油

我念小学的时候,每天要走三公里的石子路,到街上的学校上课。走惯了,倒不觉得苦。大约是升上五年级以后吧,父亲看我个儿比以前高了,就交给我一份买油的差事。

买什么油呢?不是猪油,也不是色拉油,而是乡下人称作“番仔油”的煤油。当时,乡间照明全靠油灯。每当夕阳西沉,整个庄子笼罩在漆黑中,只有屋里昏黄的油灯散发着微光。在寒冷的冬夜,灯火虽然黯淡,却带给穷苦的乡下人几许温暖。

我家有三个房间,加上厨房、客厅,有五六盏油灯,每天消耗的油量不少,所以每隔几天就得买油。那时候没有塑料桶,每回买油,我都提着大玻璃瓶,形状跟现在的米酒瓶相似,不过比它大好几倍。油瓶提在手上,走起路来晃晃荡荡,很不自在。走到街上,先把油瓶寄放在杂货店。再到学校,也不敢乱蹦乱跳,生怕口袋里买油的钱会掉。

傍晚,放学了。我弯进杂货店,从里面拿出瓶子。油桶就摆在走廊的柱子边,那是一个圆滚滚的大铁桶,上端留有圆孔。我把漏斗插进油瓶口,老板娘掀开桶盖,轻轻地将圆筒状的勺子放下去,再慢慢地提起,然后倒进漏斗。当蓝色透明的煤油流下去时,我闻到一股很浓的油味。

提着沉甸甸的油瓶,走在回家的路上,瓶颈的套环箍着指头,又酸又疼。油瓶碍手碍脚,我每走一段路,就得停下来休息。经常别的同伴已经回到家了,我还在半路上。

有一回,雨过天晴,小河的水涨起来了。河里垫着大石头,我提着油瓶跳着过去,油瓶一晃荡,哐的一声,打在石头上,油瓶裂了!油,哗啦啦地洒落河里。我惊慌地捧着破瓶,朝家里奔跑,在门口碰见从田间回来的父亲,他没有责备我,只是摇摇头。我望着手中的破瓶,只剩几滴油兀自滴着。那以后,父亲不大敢叫我买油了。

一直到我念中学,电力公司才把电线拉进这个庄子。转眼间,电灯已经在庄子亮了三十几载,家家户户也改换银白的日光灯,房间里、书桌上还摆着各式各样的台灯哩!每逢停电的夜晚,我喜欢坐在窗边,对着烛火,默默回想那段买油和点油灯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