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 茶
园里的茶树,由于父亲的辛勤照顾,春雨过后,爆出来的芽叶又嫩又长。母亲、父亲和我,摘了一个下午的茶,长条形的茶袋已经撑得像一条大肥猪,圆滚滚地横躺着。太阳快下山了,我们把茶袋抬上老爷脚踏车的后座,用橡皮带捆牢。母亲背起茶篓赶着回家煮饭,我跟着父亲去卖茶。
父亲在前面扶着车把,我在后面推。园里的红土路凹凸不平,载着重物的老爷车走在上面,前轮仿佛躁扰不安的马蹄,老想腾空跃起,父亲的两手使劲按捺着。出了茶园,接着是一个土坡,快要爬坡的时候,我和父亲早就有了默契似的,不等他通知,我从车轮的速度得知父亲准备向上冲刺了。父亲加快脚步,紧握车把;我咬紧牙根,一鼓作气——
一、二、三!
老爷车爬上了土坡。我吐了一口气,父亲的脸颊和手臂挂满了汗珠。再走一段平坦的水泥路,转个弯,就到了制茶工厂。
父亲解下茶袋,拖进称茶的房间。我们靠在长椅上等候,父亲自一旁的大茶壶倒给我一杯茶,我猛吞了两口,瞥见老板的孩子正坐在一角,聚精会神地翻看漫画书,真令人羡慕。等排在前头的几位都称过了,父亲就将茶袋推上秤台,戴眼镜的老板看了我们一眼,伸手把砝码往后移,还是不够,老板又添上一个小砝码,秤杆终于平衡了。老板在算盘上嘀嘀嗒嗒打一阵,记下斤两和价钱,然后挥挥手,示意父亲把茶袋拖到隔壁的厂房去。
厂房很高,只挂着五六盏小灯,散发出迷蒙的光芒。几个工人正在操作揉茶和烘茶的机器,衣裤上沾满褐色的茶渍,天都黑了,他们不知要忙到何时才能回家。整个厂房弥漫着浓浓的茶香,右边的地板上摊着一大片茶叶。父亲解开袋口,倒提茶袋,将里面的茶叶通通倒出来。相比之下,我们的茶茎较粗,叶片也较大。
回到称茶的房间,老板撕下一张单子递给父亲,我的心里不禁一沉。要是领了钱,回家途中,父亲都会到小店买面包或糖果什么的给我解馋。老板也真是的,有时马上付钱,有时却要等月底再凭单子领取。看来,今天的面包又“泡汤”了。
回家的路上,父亲载着我,慢悠悠地蹬着。快接近小店的时候,父亲忽然回过头来问我:“想吃面包吗?”
“想。”
我点点头,却疑惑着:刚刚父亲并没领钱啊!
父亲刹住车子,径自走进小店,一会儿,拎着两个面包出来了。暮色苍茫中,父亲一边蹬着老爷车,一边优哉游哉地吹起口哨。我坐在后座,大口嚼着面包——奇怪,今天的面包好像特别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