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虫的战争

我与青虫的战争

朋友送我两个泡沫箱子。

秋天的时候,我把箱子搬上阳台,在箱里撒下芥蓝菜的种子,种子很快就发芽、长叶了。小小的茎叶,等根部固着以后,便一株株开始茁壮成长了。原先在盆景上跳舞的纹白蝶,偶尔也会过来,飞飞停停,绕几个圈,它们也喜欢这两箱芥蓝菜哩。

施肥、浇水,加上阳光的照射和雨露的滋润,肥硕的绿茎上纷纷绽出粉嫩的叶片来,先是淡黄,慢慢展开,不消多久,先长出来的叶子已有巴掌大了。

发现其中一株的叶片缺了角,我睁大眼睛仔细搜寻,终于在叶脉上找到一只线香一般细的青虫,它紧紧贴在叶脉上,淡青的保护色实在叫人很难分辨。因为心里很气,我随手捏扁了它。看看其他的叶片,都还完好,心想:这仅是“个案”吧!所以也就没把它放在心上。

隔些时日,其他几株的叶子上也留下了青虫的杰作,甚至有几片叶子被咬得坑坑洞洞的,好似一张张破碎的脸。我这才猛觉“事态”的严重,赶紧逐一检查每片叶子,把趴在叶面的青虫一只一只揪出来,扔在墙头上,请麻雀们品尝。我起身到水槽洗手时,一只纹白蝶翩翩飞临,在芥蓝菜上方流连不去,飞一飞,尾部在叶面碰触一下,飞一飞,碰触一下,一直重复着,动作十分优雅。等它离开以后,我趋前察看它到底玩什么把戏,这一看把我吓住了:每片刚抽出的叶芽上,都黏着一两颗细细白白的卵。原来青虫是纹白蝶的宝宝,而啃食我的芥蓝菜的元凶,竟是美丽洁白的纹白蝶。

每回上阳台“巡逻”,都会发现几只青虫,虽然它们靠着保护色躲开了我的视线,它们的排泄物却泄漏了踪迹,只要茎叶间堆着黑色颗粒状的虫屎,上方的叶子肯定有青虫进驻,由颗粒的粗细更可判定青虫的大小。凭着这些颗粒,我抓了不少青虫。除了抓虫,我还得细心地除去叶面叶背的虫卵。可它们好像永远除不尽似的,大青虫抓完,小青虫诞生,纹白蝶又常趁机来产卵。早上抓了两只,下午又跑出三只来,显然它们采取“虫海”战术。怎么办?我的芥蓝菜快找不着一片完整的叶子了。

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对付青虫,我有点懊恼。

包括被我捏死的,或是扔在墙头的,数不清的青虫经由我的指间上了西天。一只青虫蜕变以后,就是一只美丽的小白蝶哪!凝视着自己的食指和拇指,怎么也弄不懂:这两根手指会变得这么残忍又这么勇敢。我回想起把青虫自叶面抓起的感觉,心头不禁一阵战栗。青虫的身体软软的,被我捏在指间,也不挣扎,憨憨的,不知人世的险恶。只不过偷吃了我的菜叶——不,它们压根儿不晓得这叫“偷”,这片菜圃是纹白蝶妈妈为下一代寻觅的温暖窝,好让它们一出世就能尝到甜美的汁液,而我竟这般狠心……我,我不能再当扼杀青虫的刽子手了!

或许是大禹治水的故事,给了我灵感和启示。我到街上买回一块纱网,在其中一箱的四角插上柱子,再将纱网罩在上头,用丝线固定以后,纹白蝶再也进不来了。另一箱没有网罩的,就留给青虫享用吧!

我仍细心地替两箱芥蓝菜浇水、施肥和除草。芥蓝菜又长出了新的茎和叶。纱网内,叶子青青滋长;纱网外,纹白蝶在它们的菜圃上轻盈飞舞,底下的小青虫咔嚓咔嚓地啃着——多么和谐安详的一幅亲子图呀!

“如果我一开始便这样做,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杀戮了。”

我喃喃地告诉自己,一股歉疚与自责之情缓缓从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