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

台风天

台风天,最忙碌的人,要算我的父亲了。

记忆里,台风都是晚上才来到的。

下午,天空的云飞快地跑着,不久,就“放雨白”了,一会儿雨一会儿晴的。父亲抬头望一望天,斩钉截铁地说,这个台风一定会来。他那凄惶的脸上,闪着一股刚毅的色彩,然后,他默默展开他的“防台”工作

所谓“防台”,对我们家来讲,就是保护四周的土墙和屋顶。老旧的土墙,渗了雨水容易崩塌;用石头镇住的屋瓦,最怕台风来掀它。父亲找来好几捆茅草和枝丫,靠在迎风的墙上,土墙就多了一层阻挡。他又从稻草棚里抽出一把把的稻草,浸湿以后,将它们扔上屋顶,压住瓦石,屋顶也多了一层保护。黄昏,走到屋外一看,我的家已经变成一栋裹着稻草和枝丫的草屋,看起来十分怪异。

晚饭后,风呼呼地吼着,屋外的防风林也吱吱地叫着。父亲的预测果然准确——台风来了。

风婆婆的怒吼声愈来愈大,雨点的沙沙声也愈来愈响。母亲在屋里四处走动,哪儿滴水了,就找盆子去接,再在盆底摆一块破布,才不会溅得湿答答的。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虽然我知道,台风夜只要父亲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是,那风雨声听起来实在叫人心慌。每隔一段时间,我便下床到客厅、厨房走走,或是到隔壁的鸭舍看看。嘿!鸭子们睡得可安稳了,东一堆西一堆的,偶尔会有一两只翻着惺忪的眼珠子,很快又闭上了,风雨声似乎是它们的催眠曲。

台风夜,父亲都待在屋外。他穿蓑衣、戴斗笠走入漆黑的夜色里,还回头吩咐我要拴好木门。幸好他随身带着手电筒,我隔着小窗张望,外面一片黑蒙,只见张牙舞爪的树影。有时,忽地闪过一束光,告诉我父亲就在附近,我会兴奋地贴着小窗看他。我在温暖的屋内,父亲在屋外,他正忙着清除沟里的落叶,忙着砍掉垂在檐边的枝干。感觉里,穿蓑衣的父亲,有如风雨中的巨人,他一点都不怕凶猛的风婆婆。

整个晚上,父亲的身影不时从窗口晃过。

天亮了,风雨停了。听见父亲叫门的声音,我赶紧拉开门闩。忙了一夜的父亲,这时也露出了倦容。院子里,躺着七八根断落的竹笋,那是父亲从防风林捡回来的。这种长竹笋,切成“圈圈”,用滚水烫过,加点黄豆豉炒一炒,味道好又爽口,是台风过后才吃得到的佳肴。平常,这么长的竹笋,谁舍得砍下来呢?只有风婆婆才狠得下心吧!

吃午饭的时候,我和邻居的玩伴不约而同地端着碗,坐在院子里,大家嘻嘻哈哈地夹起“大圈圈”“小圈圈”往嘴里送,早已忘记昨晚的惊恐似的。嚼着嚼着,碗里的“圈圈”吃光了,我环视满目疮痍的周边,心想:父亲还有得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