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准备转到分析马克思占用黑格尔辩证法的态度方面来。我想,我对黑格尔的讨论为较好地比较黑格尔和马克思的思想奠定了基础。在关于黑格尔的论述中,我分别论述了“辩证法的范畴”、“辩证法的形式”和“辩证法的原则”。就黑格尔而言,在“辩证法的范畴”下面,我列出了存在、本质、概念三个要素;在“辩证法的形式”下面,我列出了“整体和部分”、“现象和本质”、“形式和内容”、“一般和特殊”四个要素;在“辩证法的原则”下面,我一再强调了“矛盾”、“否定”、“中介”和“限定”四个因素。当然,在“辩证法的范畴”下面,马克思完全抛弃了“存在”、“本质”和“概念”的黑格尔逻辑结构。为了取代黑格尔的体系,用生产、消费、分配和交换的经济机能取代了黑格尔的“辩证法的范畴”。除了“辩证法的范畴”诸因素的这种取代之外,其它所有的“辩证法的形式”和“辩证法的原则”都被黑格尔和马克思两人运用了,尽管他们两人对此分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我要在马克思的思想中考察“辩证法的范畴”(用我已经指出的代替物)、“辩证法的形式”和“辩证法的原则”。我尤其要揭示《资本论》的论证基础中马克思如何使用了这些辩证法材料,我打算把《资本论》和《逻辑学》进行比较,或者通过比较这些辩证法材料在《资本论》中的作用和它们在《逻辑学》中的作用,来说明两点:1、马克思从黑格尔那儿确切地占用了些什么东西;2、马克思用什么样式物化了他从黑格尔那儿占用来的东西。

讨论黑格尔对马克思的影响就要把这种影响的关系分为两个时期:人道主义影响时期和认识论影响时期。人道主义影响时期可以以“巴黎手稿”为例,“巴黎手稿”虽然采用了唯物主义形式,但是对象化、异化、疏远、实践和内在的黑格尔论题仍然清楚地表现出来了。在这个时期里,对马克思影响最大的黑格尔著作是《精神现象学》。由此看来,马克思关于《对黑格尔辩证法和整个哲学的批判》的手稿显示了这个时期黑格尔对马克思影响的主流。当阿尔都塞谈到黑格尔和马克思之间“认识论的断裂”时,是指黑格尔对马克思影响的第一时期中的断裂,或者说是人道主义影响时期的断裂。我不同意阿尔都塞的观点,因为说马克思早期的人道主义贯穿于马克思一生是完全可能的,因为在马克思和黑格尔的人道主义之间并不存在断裂,而只有调整,在这里发生了重点的转换,因为当马克思全力倾注于社会结构的分析时,他早期的人道主义论题失去了主导性,留下了一个不稳定的设想,也可以说,受黑格尔认识论的影响,马克思的思想重点发生了转换。马克思决没有和黑格尔失去联系,他只是在黑格尔著作的各个领域之间转换了他的兴趣,以适合他的需要。黑格尔化的马克思的第二时期、即马克思深入研究生产方式的时期中,他需要证实他的社会分析方法的逻辑,所以,他转向了黑格尔的认识论方法。人道主义时期和认识论时期之间的区别也就是《精神现象学》和《逻辑学》之间的区别。当马克思的人道主义兴趣占优势时,他最经常思考的黑格尔的两本书是《法哲学》和《精神现象学》。在马克思的认识论时期,即《大纲》(《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译者)和《资本论》时期,他求助于黑格尔的两本书是《逻辑学》和《哲学全书》的第一部分《小逻辑》。在《资本论》第一卷第七章“劳动过程和剩余价值生产过程”(中译本是第五章“劳动过程和价值增殖过程”——译者)中,当马克思需要论证他关于工具本身不能生产价值而只是附属于进行生产的工人之目的的论点时,他转向了黑格尔。为了论证其观点,他援引了《哲学全书》第一部分的有关论述:“理性强有力,也有狡智。它的狡智,一般地说是由间接的活动构成。当它按照事物本身的性质,使它们互相发生作用,互相发生影响的时候,它不直接干予其中的过程,但是可以实现自己的目的。”[2]在第一卷第十一章(中译本是第九章——译者)“剩余价值率和剩余价值量”中,当马克思试图说明在什么关节点上货币所有者成为资本家、说明什么样的货币量的需求会导致其经济状况的质变的时候,马克思再一次召唤黑格尔来为他做论证,马克思写道:“黑格尔在他的逻辑学中发现的规律,在这里,又象在自然科学上一样得到了证明:单纯数量上的变化,到一定点,就会变为质量上的区别”。[3]

在马克思写《资本论》第一卷的时候,他自己确实完全知道黑格尔对他的影响,因为在《资本论》第二个德文版的“跋”中,马克思认为他得益于黑格尔,但是声明他和黑格尔的辩证法“正相反对”。[4]然而,正象他在《资本论》第一卷中他自己宣称他“公开承认自己是这位大思想家的学生”一样,[5]马克思并不是完全准确的,倒不如说马克思对黑格尔认识论的依靠开始于1857年《大纲》的写作之时。马克思没有简单地“用黑格尔特有的表现方法来显示一番,”[6]而在《大纲》中,实际上是把黑格尔的逻辑形式融合进他论述资本主义的方法的结构中去了。这本著作显示了马克思著作的早期阶段向《资本论》的发展。马克思在英国博物馆深入研究了经济、历史和人类学的几年之后,当他开始表示其对社会过程的远见和态度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出现在他的著作中。为了使他的观点清晰明确,他需要转向第二个时期的黑格尔,即认识论的黑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