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外在特征上的统一

一、 文化外在特征上的统一

文化的外在特征,即文化的表层结构,主要包括文化的表现形式和传播媒介。

如前所述,希腊化时期的各文化形式由于时代的需要和各地因素的加入,较前有了变化,有的分支增加了新的类型或体裁,如文学、史学,或新的学派,如哲学,或新的神和崇拜形式,如宗教,或新的创作对象,如艺术,但基本上是对古典时代的承袭,或在此基础上的改造与调和。然而,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这些形式的变化,而在于这些形式是否具有普遍的意义。

这些文化形式,在希腊化世界广为流传,随处可见。雅典的工匠们,在为罗马市场制作雕塑品,亚历山大里亚的诗作,在整个希腊化世界都能找到读者,索福克里斯(Sophocles)的剧本,在苏萨(Susa)有人阅读,幼里披底斯(Euripides)的情节场面激发了巴克特里亚艺术家的灵感。拟剧在高加索的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ia⁃in⁃the⁃Caucasus,今阿富汗境内)上演,巴比伦建了希腊式的剧场,特洛伊木马的故事在索格底亚那的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ia⁃in⁃Sogdiana)流传。 (1) 南俄草原发现的饰板上有命运女神的形象。德尔斐的格言、亚里士多德的读本,在阿姆河畔发现。可以设想,一个来自雅典的演出团体绝不会在印度西北部的坎大哈(Kandahar,Alexandria⁃in⁃Arachosia,在今阿富汗境内)找不到剧场和观众。总之,无论是在文化中心的东地中海,还是在遥远的巴克特里亚、印度西北部,只要有希腊人居住或希腊化的地方,我们都会感受到同一文化形式的存在。

语言本身就是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但它更主要的功能是对文化的负荷和传播。文化借其而为文化,借其而与别的文化交流汇合,借其而流向周围世界。希腊化文化的主要载体与传播媒介就是通用希腊语。这时的文学作品几乎都用这种希腊语写成, (2) 作家们面向的是整个希腊语世界。曼涅托、贝罗苏斯、德米特里,甚至罗马人费边·毕克托的历史,亚美尼亚国王的剧本使用的就是这种希腊语,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的创作才能在希腊化世界得到认可。犹太人的《圣经》被译成了希腊语,阿育王在坎大哈附近发布的石刻诏令同时使用当地通用的阿拉米亚文(Aramic)和希腊语,其目的就是为了希腊化的犹太人或当地希腊人的阅读。通用希腊语是希腊文化之具统一性的重要标志。

另外,还有三个表层现象间接显示了希腊化文化的统一性。其一是文化的主要创立者与参加者,都是希腊人或希腊化的当地人。他们在同一时代、地域,同一政治经济体系之下所创造的文化具有统一性是完全可能的。这与上一章强调的多元性并不矛盾。参与希腊化文化创造的当地人,具有两重性,一方面他带着本地文化的传统,另一方面他又要“希腊化”。所以,多元是从他来自当地而言,统一是对他具有希腊化特征而言。其二是各地希腊人城市的一致性。它们都既是商业中心,也是文化中心,都有同样的居民(希腊人与非希腊人比例不等)、大体相同的政治经济体制、同样的文化教育设施和活动中心,如剧场、体育馆 (3) 、神庙等,因此这些城市的文化应该具有统一性。其三是出现于这一时期的酒神艺术家团体。酒神艺术家(,Artists of Dionysus)是职业演员。雅典、科林斯地峡、小亚的泰俄斯(Teos)是他们的行会中心。这个行会的作用就是为各大节日提供专职主持人和演员。这些团体的影响较大,几乎像城中之国。他们奔走于希腊化世界,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参加节日演出。德尔斐的皮提亚大节(The Pythian Games)和救世主节[Soteria,纪念公元前279年击败凯尔特人(the Celts)入侵的胜利],帖斯皮埃(Thespiae)的缪斯节(Museia),底比斯的赫拉克利亚节(Heraclaia),都是他们参加的对象。 (4) 这种出入于希腊化各王国及其城市的艺术家无疑既是希腊化世界同一文化背景的产物,同时也促进了文化的交往与统一。虽然我们不知这样的团体在伊朗、中亚等希腊化文化中心之外的地区出现与否,但亚美尼亚王宫希腊悲剧的演出者、阿富汗阿伊·哈努姆遗址剧场的演出者可能不是当地人。在此遗址出土的喜剧演员(厨子)面具出水口就是希腊喜剧在此地演出的证明。 (5)

这些外在特征、表层现象固然反映了文化上的统一,但这只是形式上的统一。如果仅注意这一点,就会给希腊化文化和古典文化差异不大的感觉。然而,文化的最根本特征是由潜在于文化内部的精神所决定的,这种精神上的统一才是真正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