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神入化
揭心看到空空儿两人转进了左侧的小巷之中，于是分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巷中没有行人，揭心就大声喝住了她。
“师妹，你，别往心里去，他们就这样。”
“到底是什么人？”
揭心看看左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就在这儿说，什么了不起的……”
揭心还未搭话，只听周癫冷冷道：“他叫庞知。是鸳鸯腿的传人。”
空空儿和揭心都是一惊。揭心忍不住问道：“你居然认识他？”
周癫点点头：“认识他很久了。”
揭心察言观色半晌，又问：“有仇啊？”
周癫不置可否。二人面面相觑，正要再问，只见紫云拿着信风风火火地走过去，并没有在意说话的三人。可空空儿一眼就认出了她。当初帮苏百川还债时，跟在“叶小姐”身边的那个丫鬟。
“三哥。”空空儿轻声唤道。
揭心立刻凑上。
“帮我办件事！”
“嗯。”
“瞧见那个丫鬟没有？你去，把她手里的东西偷过来。”
揭心抬眼一看，紫云刚走出去十步远，手里拿着信。
揭心不解：“你认识她？”
“她的主人我认识。”
“偷朋友的东西，不合适吧？”
“你少废话，让你去就去。我想看那信写给谁的，写了什么。”
“好嘞，你等着。”
刚走出一步被空空儿拽住了衣袖：“等一下。不能切，只能借。”
揭心一惊：“借？”
空空儿点头：“有把握吗？”
周癫听懂了他们的黑话。切，直接偷走；借，切走之后还要原样还回去。就算最高明的贼，也只能做到“入室借物”。要从活人手里“借东西”，这样的功夫，闻所未闻。普天之下，能从活人手上“借”东西的人，大概只有揭心了。
空空儿急道：“还愣着？再不去就‘老’了。”
揭心略一思忖，笑道：“有纸吗？”
“我有。”周癫说罢从袖口取出一张巴掌大的空白纸条，递给揭心。揭心将纸条折了几下，快步撵紫云去了。
紫云还没走出巷子，揭心已到。
“姑娘请留步。”
紫云停下，看着这个五短身材的黑瘦男人，并不认识：“您叫我？”
“跟您打听一下，慈云寺怎么走？”
“啊呦，那可不近呀，你要雇车马才去得了。”
“哪里能雇车马？”
紫云抬手给他指路：“这条巷子一直走，见到三岔路走左边的，一直见到老槐树，树下那间院子，就有车马了。”
揭心的左右手，都是十年的功力，软、长、敏、迅，出神入化。贼魔教授他时，在一缸清油里放五枚围棋的棋子，要求手探入油缸里，须臾间就能一指一枚把棋子如数托出。揭心经过多年苦练，左萦右拂，手法登峰造极，还自出心裁能取托五枚鱼眼！可是当面“借”物，心闲手敏只是一节，还需有“分眼之术”。揭心当年为练分眼，把自己置身于一间昏暗的空房内，当中点一根蜡烛，屋里放一只活鼠，手边置一碗黄豆。左眼盯住蜡烛，右眼捕捉鼠迹。但凡烛芯跳动一下，手里的黄豆必须弹出去打中耗子。经年累月下来，揭心的“分眼之术”也远在师父之上了。
那揭心来到紫云身边假意问路，一只眼盯对方的眼睛，另一只眼盯她拿信封的右手。紫云说着话，不时抬起左手比画着。揭心暗将手里的纸条用中指和无名指夹了，勾抄着手慢慢接近她右手，看准时机手腕带动指尖轻轻一顶，纸条塞进她的指缝，再用大拇指和食指将信封抽出。电光石火间，就用白纸换了她的信。这一送一抽比蚊子落在手背上的动静还小，且手感完全相同，紫云浑然不觉。
“好好，多谢姑娘。”
揭心得手后道完谢转身就走。却被紫云叫住了：“哎！”
揭心一惊，以为被察觉，谁想紫云说道：“向前走，你怎么回头啊？”
“哦，我得回去拿钱。谢谢你啊。”
紫云笑了笑，继续朝前走去。
……
空空儿拆了信，看到了那行瘦金小字，撇嘴一笑。揭心接过来也瞅了瞅，读出声来：“‘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什么意思？”
“元好问的一句词。果然被我猜中了。哼，有少女怀春呐。”空空儿醋溜溜地说着。心里有些乱，这信给了苏百川，真不知道他怎么想？
“元好问是干吗的？江湖上有这个人吗？武功如何？”揭心接连问道。周癫笑了：“也算一代宗师吧！”揭心当时急了：“说好了是借，你看完了给我吧。我可不想得罪元好问。”
空空儿一笑：“稍等。”说罢，也从自己腰囊之中取出一枚印章来，把纸铺在了墙上，在信纸抬头的位置也钤了印。是一朵芙蓉花。揭心和周癫都看糊涂了。
“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空空儿嘴角坏笑：“心情好，陪他们玩玩儿。三哥，你的刀。”
揭心从袖口取了刀来，这刀仅半尺长，刀尖儿半寸发黄，此处所用乃是最上等的精纯好钢。这叫“摇山动”，是贼的专属工具。空空儿拿着刀尖在墙砖上迅速噌了几下，把刀尖磨热了，在信封的蜡团上一按，蜡团遇热化开些许，正好能把信封原样封好。
空空儿：“送回去。”
揭心胡乱应了一声，接过信。再看那巷尾处，紫云早已走出，不知所踪了。揭心忙道：“师妹，送我一程。”
空空儿一点头，揭心向前疾跑几步，空空儿比他还快，瞬时就到他身后，双掌托住他的腰身，双腿一用力，嘴里喊了一声：“去！”揭心本就提了一口真气，加之空空儿的助力，整个人顷刻腾空而起，像只大蝙蝠一般在屋脊和大树杈上几个起落就飞远了，看得周癫目瞪口呆。
紫云捏着一张白纸走街串巷，走走停停。时而看看两侧的花草，或是行人小贩，完全没有留意手里的东西。忽然身后有人喊她：
“姑娘稍等。”
紫云回头不由错愕：“怎么又是你？”
揭心喘气笑道：“我取钱回来，把雇车马的地方又忘了，麻烦姑娘您再说一遍吧。”
紫云狐疑地看了看他：“这么快？你家就在附近的？”
“对对，家在附近。”
“那你不知道哪里雇车马？”
“我刚搬来，这边不熟。”揭心憨厚一笑。
紫云哪知这些江湖套路，全不放在心上，又再次指路。在说话的空当儿，揭心又用同样手法，把原件还到她手中，把白纸取回了。一进一出，紫云依旧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