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陷落
“嗷嗷嗷嗷，呜——”
黑夜中的犬吠凄厉如狼，尾音拉得很长，令幽静的小巷充斥着可怖气息。苏百川的心中略有不安。
福郡王所居住的月王府，规模雄伟，占地宽广，重门叠户。苏百川平日里来王府，多是从菩提巷过去，自西花门心安殿进出。今天不同的是，他打南边的达官门一直向东北方向走，就径直来到了王府的南大门。苏百川对此处的环境并不十分熟悉，只见石狮肃然，朱门紧闭。那狗叫声骤停之后，院内似又有声声异响。王府之内庭院深深，回廊、亭台众多，苏百川不知这到底是狗吠的回响还是确有怪异。他急步向前，将耳朵贴住门仔细聆听，却没有异常，于是敲了几下门，也无人应答。略迟疑，就顺着墙根儿向西走，一路上并无异样。待来到西花门之后，敲门还是无人应。他透着门缝看进去，只见廊柱上靠着一个人，仰着脑袋不动。苏百川心惊，攀树而上，跳上了墙头。再向下一看，花园里横七竖八躺了七八人，苏百川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纵身跳进了院子。
地上躺着的，多是府里的下人，还有几位武师，更有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全死了。苏百川快步跑去廊柱下，看那个坐着的，一眼认出来。他姓松，当时自己去广顺镖局传话时，徐闯拨了十位镖师给他来王府调用。领头儿的，正是这位松大哥。苏百川低头查看，见他口鼻有血，前胸及腹部有多处刀伤，面目狰狞可怖。探他鼻息，也已断气了。连松大哥都死了，府内还能平安吗？才想到这里，一把冰凉的弯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马之良等人离开北京不久，送行的苏百川和天心还没有回来。趁府中空虚，空空儿和周癫就率领了十五位黑衣蒙面人夜袭了王府。从四门同时进入，打了镖师们一个措手不及。当时王府上下刚过了晚饭时间，福晋带着丫鬟在后花园散步，先被擒住。大格格与紫云在闺房准备读书，也被周癫控制。下人们见状，没头苍蝇般乱成一片，被一一锁住赶进配殿里关了。镖师们三两一队分布在偌大王府各处，出事后，大都未及反应就被杀害，零星几处抵抗的也很快被弹压。空空儿自打进府之后，提着剑直奔老王爷的书房，可巧了福郡王根本没在。又低着头在罩楼、后殿、戏台子找了个遍，愣是没有老王爷的踪迹。这才去找到了大格格，问其父亲下落。大格格一眼认出了她，那个曾和苏百川在一起的古董店东家，苏百川身上有她的脂粉味儿。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却也意识到大难临头，早吓得花容失色，始终闭口不说话。无论空空儿怎样逼问，大格格只低头不语。
她自然知晓父亲现在何处。那福郡王吃过晚饭之后，自己径直去了厨房，叫上了厨子朱五，二人溜溜达达去了王府东北角配楼的二楼老饕阁。此处，虽是不起眼的仓房，却是福郡王的最爱，因为王府的上等食材都储备在这里。王府被血洗时，二人全不知情。朱五拿个清单，依次在瓷罐子和储物竹柜中拿取明日所用的海参、鹿筋和豹胎……福郡王呢，瞅着房梁上挂着的二十几根宣威火腿直咽口水。这批火腿是去年霜降就备下的，从宰杀、去血、揉盐、腌制、风干，老王爷全程参与。自今年立春之后，火腿酿成，福郡王餐餐要吃。眼见熬不到今年的霜降，心里正犯愁，就听见了楼下喊杀声……
“别动，慢慢转过来。”那人说道。
苏百川回身，是一个独眼的陌生人。周癫是空空儿的老仆，可是苏百川从没有见过他。
“人是你杀的？”苏百川厉声道。
周癫不说话。
“王爷呢？福晋呢？在哪儿？”
周癫一晃刀：“别动。”
苏百川缓缓站了起来，眼睛盯着他。
“你是通天拳的人吧？你一进巷子我们就知道了。”周癫一笑。
“你到底是谁？”
“你开口就问王爷，想陪他一起去吗？”
苏百川唯恐王爷真遇害了，不由大怒，一脚踩中他的脚尖。周癫一疼，苏百川肩膀发力弹开了他的刀，上前一步猛地用肩一顶他胸口，将他撞倒在地的瞬间，苏百川已夺了刀。周癫刚想起来，苏百川的刀尖已经指在他的面前：“别动。”
周癫呵呵一笑，示意他看身后。苏百川侧身用余光看去，几个蒙面黑衣人已悄然将他围住。
苏百川毫无惧色：“王爷还活着吗？带我去见他。”
周癫笑道：“我不知道啊。杀福郡王的事儿，并不归我管。福晋是我抓的，你猜杀没杀？”
苏百川大怒，举刀要劈。
“住手！”
苏百川回头看去，见到大格格直挺挺走了过来，她的脖子上有一把剑，而她的身后，正是空空儿。很快，几位蒙面黑衣人紧跟了上来。
“苏大哥——”大格格见到他，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格格。”苏百川从未见过大格格这般狼狈，心中羞愧难当。
“她，她是谁？”大格格问道。
再见到空空儿，苏百川心绪难平，之前所有的担心和猜测都成了现实。此刻面对格格的诘问，苏百川已面无人色：“她是竹帮的人，王府的仇家……”说罢，痛苦地低下了头。
大格格看了看二人，无比怨恨地对他道：“她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是不是和你有关？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她近乎咆哮着，愤怒到了极点。苏百川只觉万箭穿心，百口莫辩，只能一边摇头一边流泪。周癫趁势滚出几步远，三两纵回到了空空儿身边。
空空儿冷笑着看着苏百川：“你哭什么？这么心疼？”
苏百川切齿道：“把她放了，有什么冲我来！”
“哈，你俩什么关系啊？你又是福郡王什么人？女婿吗？我看不像吧，你充其量就是个保镖。”
“王爷和福晋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已经杀了。”
“你敢！”
“为什么不敢？真杀了，就剩她了。苏百川，我知道你在护院，在保护王府，可惜，你来晚了。”
苏百川顾不得她，向大格格问道：“格格，是真的吗？”
大格格木然摇头：“他们杀了很多人，打晕了我的丫鬟。”
“你阿玛呢？额娘呢？”苏百川急问。
大格格流泪摇头：“不知道，没见着……”
苏百川只觉五内怆然，刀割火炙一般，内疚、羞愤、悲怆一齐涌上来……
空空儿把大格格交给周癫，自己笑着走近苏百川。
“通天拳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一触即溃，说完就完啊！”
苏百川低着头，不能直视。
“不过，说到底你只是一个镖师，此事原与你无关，我们竹帮并不愿滥杀无辜。更何况，我也不舍得杀你。”
说着，她眼睛看向大格格，这让大格格对苏百川误会更深了，恨得双眼发红：“呸！我瞎了眼，真错看了你！”
苏百川垂首，一言不发。
空空儿笑道：“苏百川，福郡王已经死了。你势单力孤也别抱任何幻想。我给你个机会，杀了她，我放你走。”
苏百川惨笑：“别做梦了！”
苏百川不知道王爷和福晋生死，但不能再让大格格有任何闪失，他决心舍命一搏。他与空空儿有五步的距离，只需全力一击，自信可以把她打倒。可是，对她，自己又如何下得了重手？空空儿早看透他的心思，他脚下刚要动就立刻跳远了几步。
“别动，你乖乖地听话。绑起来。”
两个黑衣人拿着绳索走近。
“谁敢过来？”
“苏百川，既然你不舍得动手，那就留下来看戏，看我怎么杀她，如何啊？不过你要乖乖听话，先把手伸出来，让我绑。”
苏百川不肯束手就擒，双掌立在胸前，与黑衣人对峙不下。
“你不听话？那我可扒她衣服了。”
“你敢！”苏百川怒吼道。
空空儿笑着走到大格格身前，让黑衣人把格格架着，任她怎样挣扎也不理会，自己伸手去解她领口的盘扣，边解，边笑看着苏百川。她的手指自上而下，戏谑而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