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朱颜消歇
马之良与叶深出来之后，就吩咐陶士钧和天心留下护院，并让二人在晚饭之后立刻回菩提巷去，自己有大事要安排。天心不解何事要所有人都回去？父亲不许她多问，只说会安排广顺镖局的人来替班。马之良交代明白，欲离开时，才发现少了百川。
苏百川独自一人站在大格格的院里发怔，引他来的紫云早不知哪里去了。过了好一阵子，大格格才款款出来，婷婷袅袅，语笑嫣然，真如庭花一般娇媚。苏百川看呆了，不知所措。
“苏大哥。你可有日子没来了。”大格格略有责备地说。
苏百川抱歉一笑：“我是陪师父过来，见王爷的。”
大格格笑问：“为了什么事啊？”
他见格格异常，知道天心所说的婚嫁之事应该不假了。可师父这次明明是来告假的，之所以特意带上自己，是说好了一旦王爷应承，自己要立刻去金银巷给徐闯传话，让他按约定分派四个镖师过来听用的。师父之前的离开，大约是因为自己和三弟打了架，他老人家去了哪里，见了谁，徒弟们一概不知，也没人敢问。回来之后又立刻有了徐闯托镖之事，完全没机会单独和苏百川说会儿话。以苏百川的聪颖，此事大概也能拼出来。既是自己和格格婚配大事，自己不知，师父没提，那一定是王府提了亲。以他对大格格的了解，她一定能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来。眼下她冷不丁地问起来，自己也只能装糊涂。
“我不知道啊。师父只说是大事。”
“你真的不知道啊？可不要骗我！”
苏百川脸红了，支支吾吾还没开口，福晋正走来拱门处。她看见女儿的装束着实吓了一跳。一个时辰之前还不是这样，分明又刻意打扮了许多。想到人家马之良师徒根本就不是来复议提亲之事的，女儿如此唐突，老福晋自觉脸面有损，努力咳嗽了一声，苏百川立刻回头垂首，向福晋问安。福晋悄悄冲女儿摆手，让她莫要再问了。
大格格也不避讳母亲，就直直地看着百川，问道：“苏大哥，我那封信，你收到了吧？”
苏百川点点头，正要说什么，陶士钧走进来：“二哥，师父叫你呢。”
苏百川答应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了那封信，递过去：“格格，这个你先收着，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大格格听这话苗头不对，脸色当即一变：“你什么意思？”
苏百川低着头，向格格和福晋鞠了一躬，一言不发就跟陶士钧走了。大格格愣在当场，福晋走了过来，心疼地看着女儿。
大格格：“额娘。”
福晋叹了一口气：“珠儿，你这是何苦呢？”
大格格板着脸转身往回走，福晋叫她也不应。紫云连忙追了上去，对大格格耳语了几句，大格格脸色也变了：“没谈婚事？”紫云点点头。
大格格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小院，在石桌前气鼓鼓坐了，三两下拆了信，紫云过来瞧了瞧，心里也很不高兴。
“他，他把信退回来了？”
大格格心里发酸，正想一把撕了，却瞥见了抬头处的那朵陌生的芙蓉花。当即一怔，又霎时红了脸，心也怦然而跳。
“怎么了？”
“这个印，这个花章，是他的！”大格格一指芙蓉花。
紫云也是识文断字，冰雪聪明的，当即欣喜不已：“我好像看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他若是原封不动把信退回来，那是他狠心、无意。可是他加了自己的花章再退回来，那意思就完全不同了。”
“怎么不同啊？”大格格明知故问。
“我也附庸风雅一回，这就叫‘君心似我心’，一字也不差。对不对？”说罢拊掌大笑。
大格格早也笑了起来，忍不住一点她的脑门：“多事！”
主仆二人满心欢喜地回房里去了……
当夜，叶广昌府邸。
正厅内灯火通明，房门紧闭着。周癫和庞知门神一般立在厅门之外，互相望着，间隔五步，谁也没有动。院里静极了，彼此可以听到对方的鼻息之声……
许久。
“庞兄。”周癫率先开口了。
庞知瞪他一眼，算是应声。
“秋童，还好吗？”
庞知的瞳孔收缩了，深吸一口气：“你想逼我现在动手？”
“我有吗？不过，你若有此意，我乐意奉陪。”
庞知冷哼一声：“废话别说了。今天时候不对。下月十五，在积水潭，你敢来吗？”
周癫笑着点了点头：“好啊。下月十五积水潭，万山不阻。”
庞知：“万山不阻。”
二人瞪着对方，恨不得瞧出火花子来，还是谁也没动。
房间之中。叶广昌与揭心，浘川介及手下以及空空儿商议着大事。叶广昌看着桌前的地图，一张请柬，还有那个盛着宝甲的楠木盒子。淡淡道：“正如方才浘川先生所说，鱼儿已经咬钩了。马之良答应了徐闯。”他用手点了点桌上的请柬：“请柬。明天的亮镖大会。”
众人点头。
叶广昌：“胡覃会拿着宝贝到场，届时我也在。如果不出所料，在亮镖之后，徐闯和马之良，会即刻动身前往太原。”
浘川介：“这是镖行的惯例吗？”
叶广昌点点头：“大差不差。现在我想跟诸位说，这件事要想做好，做到滴水不漏，咱们的人应该分为三路，一路线上，一路池子，一路接应……”
他边指着地图说着话，揭心却漫不经心地拿过楠木盒子，打开了瞧。浘川快速抢了过来，揭心只看了一眼，一眼就够了。
“你干什么？”
“看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
“好奇不行啊？”
“你的眼睛，不老实。”
揭心一笑，正想着怎么对付，空空儿冷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看看怎么了？”
“就是。”
浘川介身后的两名武士立刻对空空儿怒目相视，身体前倾。空空儿一笑未动，揭心立刻站了起来：“干什么？”
叶广昌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别伤和气。”
众人谁也没动。
叶广昌：“坦白说，咱们虽然各怀心思，可目标一致。大事当前，自己不要先乱了。要顾全大局！否则，我们几个月的工夫不都白费了嘛？”
叶广昌笑着劝众人坐回，徐徐展开了地图：“话既然说到这儿了，我有必要提醒各位，由于我们的对手非常厉害，我们必须统一规划，一起行动，这样才保万全。”
“统一规划就是都听你的呗，可以啊，你就说什么时候动手我照办就是。”空空儿淡淡道。
叶广昌笑道：“姑娘莫急！不光是这个，在人手上，也要统一调配。比如王府那里，就必须要加强力量。浘川，你的手下我要二十个。”
浘川介点头：“可以。”
空空儿立刻道：“不需要，我的仇我自己报。人多了，碍事。”
叶广昌笑道：“马之良虽然会离开，可是通天拳必然有高手坐镇，你觉得自己行吗？”
“你先问问自己行不行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况且，我还有师哥呢。”
揭心当即尴尬一笑：“你是指二哥，还是我？”
“你。”
“呵呵，我呀……”揭心搓着手干笑着。他还没表态，叶广昌先道：“不行，揭三爷是要与我们一道下太原的。”
“师哥，你怎么说？”
揭心看了一眼楠木盒子，心里惦记着偷国宝，对空空儿干笑：“师妹，我，我怎么都行，怎么都行，真的。我听叶大人的，怎么都行。”
他说话这样滑头，连浘川介都忍不住一笑。
“别含含糊糊的。你现在就说，是不是帮我？我不想让外人沾我的事情。”空空儿不耐烦了。
“好，好。”
“你答应了？”
“好，好。我想想，想想啊。嗯，那，那我就去太原呗！”
“什么？”
“不是，你想啊，主要这马之良啊，他不好对付。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我呸！你去对付马之良，不等于是添乱吗？你留下帮我，给我拿个主意也好。”
“之前不是你自己说的嘛，咱师父的仇，师哥报。你的仇，自己报……”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说完看了看空空儿还扫了扫门外，似乎害怕被周癫听见进来打他一样。
空空儿点头：“揭老三，你好样的！”
说罢站起来就走，揭心立刻去拦她，空空儿扭身怒视：“滚开！”
揭心举起手，尴尬一笑。叶广昌却叫住了她：“姑娘，脾气归脾气，事情不能含糊。马之良押镖离开之后，王府那边什么时候动手得我说了算！”
空空儿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还有，你的力量不够，我必须添人手，我要万无一失。我把丑话说前面，你要是擅自行动坏了大家的事，别怪我翻脸无情！”
空空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话，可是她忍了，铁青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院中的周癫见状，连忙跟了出去。
揭心拍了桌子：“你看看，你看看。你好好说话不行吗？这非出乱子不可呀！”
叶广昌一笑：“放心，她要乱早乱了。明天，一切照旧！”
揭心叹了一口气，颓废地往椅子上一坐，自觉对不起师妹。可是当他耷拉下脑袋看到楠木盒子时，眼中又有了异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