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诡谲
菩提巷通天拳老宅门口，吴妈独自一人站着，呆呆张望着巷口。她枯等了许久，又空落落地往后院去了，开了后门，往葫芦巷的巷口眺望。
马之良之前交代过，苏百川和天心坐池子可她已经到了转眼就忘事的年纪，实在记不起老爷的原话。苏百川和天心究竟是一起坐池子，还是像从前那样轮流倒替？更有，她早早按老爷吩咐，把客房收拾了出来，等三爷叶广昌来住。如今已过去两天了，三爷未见踪影。天心和苏百川更是谁也没露面。吴妈煎熬了一夜几乎没有合眼，今早天一擦亮她就等在了门口，前门后门来来回回不知换了多少岗，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自己家人。她根本不知道池子在哪里，就算知道她也不敢去，只得一个人焦躁地等待，越等时间越慢……
好容易，巷口出现了两个人影儿，在朝里面走。似是史木匠和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他俩边走边说着话。可木匠是个哑巴啊，怎么嘴皮子动那么快呢？莫非是自己眼花了？
史有为远远也看见了她，立刻咳嗽了几声，不说话了。赵华也十分配合地装作互不认识的路人。吴妈只当是自己眼睛看花了，轻叹了一口气。不久，史有为经过她家门前，低头欲快速而过。
“老史，你，你这几天见到我家二少爷没有？”
史有为茫然地抬头，嘴里乌拉乌拉说不清楚，双手摆了摆。“我家小姐，天心，见了吗？”吴妈又问。
史有为还是摇头，又胡乱比画几下。
吴妈叹了一口气：“对牛弹琴。”说罢转身回去了。史有为看她把大门关了，挥挥手让赵华跟了上来。
史有为观察了左右，小声道：“德国工程师的配方已经拿到，威力绝非土制炸药可比。此人十分同情中国革命，要价很低。”
“我以为他会免费呢！你之前说他会加入革命。”
“已经加入了。但是洋人对我国人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精神认同，他们只知道钱，能便宜就已经是同志了。”
“先生，那您打算跟他合作？”
“是的，尽快制成炸弹，来它一响。”
赵华激动不已：“太好了，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先生你说炸谁？”史有为沉吟片刻，说出一个名字：“喜塔腊·赛碧图。”
赵华出乎意料：“喜大人？您不是说，他可能已经把名单卖了吗？”
“不管卖没卖，炸他，都有重大影响。对内，提振士气；对外，敲山震虎。”赵华点了点头：“说的是。只要是满清的官员，就该死。”
“还有一层，杀慈禧老妇绝非易事，正好拿这个姓喜的练手。无论成败，都是宝贵经验。”
“透彻，透彻。”
说着话，二人来到了家门口，史有为用钥匙开了木门铜锁。刚进到院中，二人就都愣住了，只见里面的房门开着，柳絮才端坐在门槛上，正用史有为的茶具喝茶，一脸风轻云淡，似乎他是这里的主人。
柳絮才笑道：“实在口渴难耐，就自作主张进来找水喝。得罪了。”史有为竟然没有特别意外。
赵华却惊道：“你是谁呀？怎么擅闯民宅？”柳絮才看着赵华，笑问史有为：“你徒弟？”
赵华惊了，难道他们认识？转眼看着史有为，史有为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柳絮才对赵华笑道：“在下柳絮才，来看看史木匠。”
柳絮才？赵华没听过这个名字，看他的穿着打扮像是个富少爷。但他称史有为“木匠”，说明史有为的真正身份他并不知晓。
赵华客气点头道：“我不是他的学徒，只是朋友。”
柳絮才笑道：“我看你也不像他徒弟，你不是这块料！”
“你说什么？”
“一个人的经历和学识都在眼睛里。你的眼神，很苍白！所以你不行。”
“你才不行呢！这人好没礼貌。先生，你认识他吗？要不要我报官？”
史有为就是不动，只冷冷地看着柳絮才。
柳絮才的出现让赵华十分不悦。这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情怎么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况且，一个木匠收不收徒弟何足轻重？可是史有为始终没有表态，自己也不好发作。
赵华小声又问：“先生，是不是来找麻烦的？要不要报官？”
史有为摇摇头，径直走到柴棚前，把自己先前斫制的木板用破布包了，拉起僵硬的赵华竟然走了出去。从始至终没再看柳絮才一眼。
柳絮才笑了笑，没有追。只慵懒地往门框上一靠，仰天看云去了。
出门之后，赵华迫不及待问道：“先生，这人到底是谁呀？”
史有为摇头：“不认识。”
“不会吧？看起来不像。”
史有为抱着木板低头疾走，赵华追上又问：“你之前说被人跟踪过，是不是他？”
史有为还是不理，逃命一样跑了起来。赵华急了，在后面大喊。
“你拿这块破木板干什么？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史有为停住了，盯住他的眼睛：“这不是破木板，他就是为这个来的。已经很多次了，可我不想理他。”
赵华大惊，近前接过史有为的木板，在手里看了又看，并未有出奇之处。
“这，这是什么木头？”
“杉木。”
“很平常啊。难道很值钱？”
“目前来说，不算值钱。”
赵华瞪大了眼睛，十分迷惑，直觉史有为手里的破木板另有乾坤。
“先生，那姓柳的上赶着追您，就为这块木头？”
史有为冷淡一笑：“我的事，别打听。”
赵华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史有为宽慰道：“这是我的私事，与革命事业无关。明白了吗？说起来非常复杂。也许必要之时，我会告诉你，也许永远没有这个必要……”
“可是那个人，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应该不会，他不像那种人。”
“你们不是不认识吗？”
“不认识，但我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史有为说了一圈，赵华听来还是自相矛盾，心中疑窦丛生。可史有为对此事如此讳莫如深，自己就不敢再多嘴，只得随他去找那个德国工程师研究炸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