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斯克里普斯现在在哪儿呀?在暴风雪中走着走着,他迷糊了。那个夜晚是那么的可怕,他发现自己没有了家,就动身去了芝加哥。为什么路茜要离家出走?邋遢妹现在怎么样了?他都不清楚,他把这一切都抛之脑后,什么都不去想。如今他身无一物,站在齐膝深的积雪里,面前是一个车站。上面用大字写着:

佩托斯基

站台上堆叠着一堆死鹿,是猎户们从密歇根州上半岛运来的,都僵硬了,被雪半掩着。斯克里普斯把这些字又念了一遍,这儿真的是佩托斯基吗[19]?

从车站的屋里传来一阵“嗒嗒嗒”的声音,一个男人在那儿敲打着什么东西,他看了看外面的斯克里普斯。他是个发报员吗?斯克里普斯从某些线索中猜想到是。

他从积雪里出来,走向窗口。那人正忙着敲打发报机的电键。

“你是发报员吗?”斯克里普斯问。

“是的,先生,”那人说,“我是发报员。”

“啊!真是太好了!”

发报员疑惑地看着他,这个人在高兴什么呀?

“当发报员难吗?”斯克里普斯问。他本想直接问这人这里是不是佩托斯基,他对美国北部并不熟,这片广大的地区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但是又害怕会太失礼。

发报员惊讶地望着他。

“听着,先生,”他问,“你是相公[20]吗?”

“不,”斯克里普斯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相公。”

“哦,既然如此,”发报员说,“你为什么随身带了只鸟儿?”

“鸟儿?”斯克里普斯问,“什么鸟儿?”

“从你衬衫里露出头的那只。”斯克里普斯觉得迷惑不解。这发报员是什么人啊?怎样的人才会干发报这一行呢?他们像作曲家?艺术家?作家?像那些在全国性周刊上撰写广告的广告界人士吗?不然,他们像那些欧洲人,被大战弄得形容枯槁,最好的年华已经逝去了吗?他可以把自己的经历毫无保留地告诉这个发报员吗?他能明白吗?

“我回家的时候,”他开口说,“路过曼塞罗那中学的门前……”

“哦,曼塞罗那,那儿有我认识的一个姑娘,”发报员说,“爱塞尔·恩赖特,你认识她吗?”

再说下去也根本没用。他要简明扼要地把话说出来。再说,他快被冻僵了,站在凛冽的寒风刮过的站台上实在是太冷了。他心里明白继续讲下去也没有什么用。他的目光扫过那成堆的鹿,僵硬而冰冷。或许它们以前也是一对对情侣,有些是雄鹿,有些是雌鹿。雄鹿有角,这样才好识别,不然像猫一样的话就比较难识别了。法国人会阉割猫儿,却并不阉割马儿。法国太远了。

“我的妻子抛弃了我。”斯克里普斯突然说。

“如果你在衬衫里带着一只该死的鸟儿到处晃荡,你的妻子离开你一点儿也不稀奇。”发报员说。

“这是什么地方?”斯克里普斯问。两人之间那难得的精神交融的一刻已经消逝了。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有过这种时刻,不过原本是可以有的,但现在没用了。逝去的东西是追不回的,是已经消逝的东西啊。

“佩托斯基。”发报员回答。

“谢谢你。”斯克里普斯说,他转身朝这陌生寂静的北方城市走去。他很幸运,口袋里还有450美元。就在他陪妻子去作那次酗酒旅行前,他向乔治·霍拉斯·洛里默[21]出售了一篇短篇小说。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他走在大街上,迎面有两个印第安人向他走来,他们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走进了麦卡锡理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