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

第二场

在奇科特酒吧的角落里,费利普和阿妮塔坐在进入酒吧后右手边的第一张桌子旁。门边和窗下都堆着沙袋,高度大约是门窗的四分之三。一个服务生来到费利普和阿妮塔面前。

费利普 还有桶装威士忌吗?

服务生 除了杜松子酒,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先生!

费利普 是上好的杜松子酒吗?

服务生 布思牌的黄色杜松子酒,是最好的。

费利普 加上浓的生啤酒。

阿妮塔 你不爱我了吗?

费利普 哪能啊!

阿妮塔 你跟那个金发高个女人在一起是个天大的错误。

费利普 哪个金发高个女人?

阿妮塔 就是那个非常高的金发女人,跟塔似的,壮得像一匹马。

费利普 金色的长发就像成熟的稻田。

阿妮塔 你犯了个大错误,巨大的错误!竟跟高个子女人在一起。

费利普 你怎么会认为她是那么高大呢?

阿妮塔 岂止是高?简直就是坦克!等你把她的肚子搞大了再看吧,根本就是一辆史蒂倍克牌的卡车。

费利普 史蒂倍克!嗯,这个词从你嘴里蹦出来真是太好听了。

阿妮塔 是啊,我觉得那些英文单词实在是太妙了!史蒂倍克,很美吧?可你为什么不爱我了呢?

费利普 我也不清楚,阿妮塔。你明白的,有些东西是会变的。[他看着自己的表]

阿妮塔 你以前是那么喜欢我的。你重新再来一遍吧!你应该再试试。

费利普 我明白。

阿妮塔 有些好东西你是不会让它离开自己的。大个子女人会有大麻烦,这你也知道的;但我已经知道很长时间了。

费利普 你是个好女孩儿,阿妮塔。

阿妮塔 是因为我上次咬了弗农先生吗?他们都批评我了。

费利普 不,当然不是!

阿妮塔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会再那样了。

费利普 哦,那件事早被人忘了。

阿妮塔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吗?谁都知道我咬了人,但从没有人问过我原因。

费利普 哦?那你为什么咬他?

阿妮塔 他想从我的长筒袜里拿走300个银币,我该怎么办?难道对他说,“好,你拿去吧,没关系的。”当然不能,所以我就咬了他。

费利普 做得好!

阿妮塔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费利普 当然。

阿妮塔 嘻嘻,你还是那么可爱。不过听着,你跟那个大个子金发女人在一起确实是错误的。

费利普 阿妮塔,你明白的。恐怕我必须这么做了,我也害怕这会是个大麻烦,但我愿意去犯这样的大错误。[他叫来服务生,看着表,又冲服务生说]你的表现在几点?

服务生 [看了看吧台后面墙上的钟,然后又看了看费利普的表]跟你的表的时间一样,先生。

阿妮塔 绝对是个大错误!

费利普 你是不是吃醋了?

阿妮塔 不,我只是厌恶!昨天晚上我曾试着去喜欢。我对自己说,好吧,大家毕竟都是同志,马上就要开始大规模的炮击了,也许大家都会被炸死,为什么不能原谅别人呢?埋掉斧头,忘记仇恨;不要自私,要像爱自己一样去爱敌人等等。全是一些废话。

费利普 你真棒!

阿妮塔 但天一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全被我抛在了脑后。早上醒来,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恨那个女人,而且恨了整整一天。

费利普 你没必要这么做,你懂的。

阿妮塔 她找你干什么?她找个男人就像摘一朵花一样。她是不会真心爱你的,她只是想找个男人放在自己的屋里。就因为你也是个大高个她才喜欢你的。但我不会这样,就算你是个矮子我也会同样喜欢你。

费利普 呃,阿妮塔,别这么说!

阿妮塔 就算你成了一个干瘪的丑老头我也会照样喜欢你,就算你变得耳聋驼背,我仍会喜欢你的!

费利普 驼背的人可真幸运!

阿妮塔 我就是喜欢你。你是想要钱吗?我来挣!

费利普 在这一行中,大概还没有谁做过这样的事情。

阿妮塔 我不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费利普,只要你离开她,回到我身边来,我什么都肯做。

费利普 我恐怕做不到,阿妮塔!

阿妮塔 试试看嘛,一切都是老样子。你还是以前的你,我还从前的我,就再试一次嘛。这样总是可以的,只要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费利普 但你知道的,我变了。我并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阿妮塔 你没变,我了解你。我认识你这么久了,你不是一个善变的人。

费利普 不,所有的男人都善变!

阿妮塔 这不是真的,只是你累了。是的,你累了,你想离开,想到处跑跑。是的,你生气了。是的,是的!是我亏待了你,对,很亏待。难道是你变了?不,不是的!你只是想换一种生活方式。但生活就是这样,不管你跟谁在一起都是一样的。

费利普 我明白!对,你说得很对。不过你要知道,这次是突然撞上了我的同类人,并且还扰乱了你的心。

阿妮塔 她不是你的同类人!她跟你不一样,是另外一种血统。

费利普 不,我说的是同一类型的人。

阿妮塔 看来那个大高个女人已经让你疯掉了!你都不能正常思考了。你不再是你了,就像鲜血和油漆,看上去一样,可是油漆能作为鲜血灌进病人的身体吗?好吧,就算可以把油漆灌进身体,你又能得到什么,一个美国女人?

费利普 你这样说对她不公平,阿妮塔。就算她被宠坏了,有点蠢,而且身材确实比较壮,但她仍然很漂亮、很友好,也很迷人,更难得的是她非常单纯,也非常勇敢。

阿妮塔 漂亮?眼看就要开始炮击了,等你死了的时候,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友好?好吧,友好也可以变成仇恨。至于迷人,呵呵,迷人,就像蛇对兔子做的那样,对吧?还有单纯,你让我感到好笑,哈哈,单纯的人最后往往会变成罪犯。还有什么?勇敢?对,勇敢!你又让我感到好笑了,要是我还能笑得出的话。你在这场战争里究竟都做了些什么?竟然分不清什么是无知,什么是勇敢?勇敢!我的天啊……[她站起身来,在桌子边拍了拍屁股]就这样吧,我准备走了。

费利普 你对她太苛刻了!

阿妮塔 苛刻?我这会儿恨不得在她躺的床上扔一颗手榴弹!跟你说实话吧,所有的一切我都试过了,牺牲、放弃……你知道的,我现在有一种很健康的美妙感觉,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她离场]

费利普 [冲着服务生]你看没看到一位国际纵队的同志曾来这里打听过我?他名叫迈克斯,在脸上的这个位置有一道疤痕,[他用手从嘴边一直划到下巴]并且掉了一颗门牙掉,牙龈也有点发黑,那是被别人拿烧红的烙铁烫出来的。哦,对了,这里还有一块伤疤。[他拿手指在下巴边上又比划了一下]你有见过这样一位同志吗?

服务生 不,没看到过。

费利普 如果有这样的一位同志来这儿,请麻烦让他到旅馆来找我。

服务生 哪一家旅馆?

费利普 他知道的![他起身走出去,但是又回头看了一眼]告诉他我去外面找他了。

—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