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时小饭馆里只剩他们这几个人了。斯克里普斯、蔓蒂、黛安娜,还有那旅行推销员陪着他们。现在他已是个老朋友了,不过今晚他心神不定。他突然叠好报纸,抬腿走向门口。
“大家晚安。”他说。他走到了外面的夜色中,看来只能这样了,他做了。
这时小饭馆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了。斯克里普斯、蔓蒂、黛安娜,只有他们了。蔓蒂在讲话,靠着柜台讲话。斯克里普斯双眼凝视着蔓蒂,黛安娜没有假装去听了。她已经知道结局了,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但她还想再试试,鼓起勇气再试一次,或许她还有机会,或许这一切只是她的一场梦。她清了清喉咙,然后开口说话。
“斯克里普斯,亲爱的。”她说。她的声音有点儿发抖,她稳住嗓门。
“你想说什么?”斯克里普斯僵硬地问。啊,说出来了。又是这种恐怖的惜字如金的话。
“斯克里普斯,亲爱的,难道你不想回家吗?”黛安娜舌头打结,“有一份新的《信使》。”她完全是为了讨好斯克里普斯。
“他们懂室内装饰吗,这些英国人?”斯克里普斯说。
“你妻子是英国人,对吗?”蔓蒂问。
“是湖泊地区的。”斯克里普斯答道,“继续讲这件轶事吧。”
“好,随便怎么说吧。”蔓蒂讲了下去,“有天晚上一起用完晚餐后,福特坐在书房里,男管家走了进来,说:‘布盖侯爵向您致意,他能不能带那群刚才和他一起用餐的朋友来书房参观?’他们经常同他外出吃饭,有时候还允许他住在城堡里。福特说:‘好啊。’于是身着列兵制服的侯爵走了进来,埃德蒙·戈斯爵士和牛津大学的某某教授紧随其后,我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戈斯停在那玻璃框里的火烈鸟前,说:‘这是什么啊,布盖?’‘是只火烈鸟,爱德蒙爵士。’侯爵答道。‘跟我心目中的样子可不同啊?’戈斯说道。‘对,戈斯。这是上帝心目中的火烈鸟。’那某某教授说。希望我还能记起他的姓名。”
“不用操心。”斯克里普斯说。他双目发光。他向前弯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蠢蠢欲动了,是他控制不住的什么东西。“我爱你,蔓蒂,”他说,“我爱你。你是我的女人。”那东西在他身子里不停地动着,停不下来。
“没问题,”蔓蒂应道,“我早就察觉到你是我的男人了。你还想再听一则轶事吗?讲女人的。”
“继续说吧,”斯克里普斯说,“不要停下来,蔓蒂,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了。”
“当然,”蔓蒂表示同意,“这是当年克努特·汉姆生[9]在芝加哥当有轨电车售票员时的故事。”
“请继续,”斯克里普斯说,“现在你是我的女人了,蔓蒂。”
他默默地、不停地重复这句话。我的女人,我的女人。你是我的女人。她是我的女人。那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感到满足。在某个地方,以某样方式,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别的东西。我的女人。这词儿现在听起来有点儿空洞。那个印第安妇女静静地走进屋里的那一幕骇人听闻的场景又涌上了他的心头,尽管他拼命想排除掉。那个印第安妇女,她没穿衣服,因为她不喜欢穿衣服。能任劳任怨,顽强地面对严寒。还有什么是春天带不来的呢?蔓蒂在说话。蔓蒂在小饭馆里说着。蔓蒂在讲她知道的一则则趣事。小饭馆里,时间一点点流逝。蔓蒂不停地说着。现在她是他的女人了,他是她的男人。可他真是她的男人吗?那个印第安妇女的形象浮现在斯克里普斯的脑海里。那个一点预示都没有就大步走进小饭馆的印第安妇女。那个被赶出去扔在雪地上的印第安妇女。蔓蒂还在讲着文坛轶事,都是有凭有据的事,它们听上去是那么的真实。可是光有这些就可以了吗?斯克里普斯说不上来。她是他的女人。可是能维持多久呢?斯克里普斯不知道。蔓蒂在小饭馆里说话。斯克里普斯听着。可是他走神了。走神了。走神了。走去哪儿了?走进外面的夜色中了。走进外面的夜色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