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
在通往埃斯特雷马杜拉区的马路的尽头，有一所被炮火击中的房屋，那是一处炮火观察哨。
观察哨设在一座塔楼内，这是一栋曾经十分辉煌的建筑，一架梯子替代了原先的盘旋式楼梯，直接通向哨所。原来的楼梯已被炮火摧毁，正扭曲地挂在一旁。塔楼的顶端是一处面向马德里的观察哨。此刻正值晚上，堵着窗户的沙袋已被搬开，从窗户往外望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因为马德里的灯火已全部熄灭。哨所的墙上挂着大比例尺的军用地图，上面用彩色的图钉和胶带标着一些目标。在一张普通的桌子上，放着一部野战军用电话。右侧的墙体上有一处狭窄的洞，支着一台德式特大型测距仪，旁边放着一把椅子。另一处墙洞则支着一台普通大小的双筒测距仪，底座旁边也有一把椅子。屋子右边还有另一张普通桌子，上面也有一部电话。梯子下面站着一个哨兵，右肩挎着一支上着刺刀的来复枪。在顶部的那间屋子里，还有另一名哨兵。楼层的高度几乎与哨兵相当。幕布拉起时，两名哨兵正站在他们的岗位上。两名信号员则伏在较大的那张桌子前。幕布完全升起后，观众看到一辆汽车的灯光正明晃晃地照在塔楼的梯子上。灯光越来越耀眼，刺得梯子下面的哨兵几乎睁不开眼睛。
哨兵 把灯关掉！［灯光却仍然亮着，用几乎能刺瞎人眼的强光，把那个哨兵照得通体发亮。他举起来复枪，瞄准车灯方向，“咔嚓咔嚓”地拉着枪栓］快把灯关掉！
［他说得异常缓慢、清晰、凶狠，让人感觉他一定会开枪的。车灯熄灭，有3个人从位于舞台边的汽车里走出来，其中两个穿着相同的军官制服，一个高壮，一个瘦小。那个小个子打扮得很优雅，穿着一双锃亮的马靴，被高个子手中的手电筒照得闪闪发光。还有一位文官，紧紧地跟在两位军官身后。他们从左边走上舞台，走近了梯子］
哨兵 ［喊出口令的上半句］胜利……
瘦小军官 ［厉声厉气和藐视地］属于应得的人们。
哨兵 通过。
瘦小军官 ［冲着文官］从这儿爬上去。
文官 我来过这里。
［于是3个人爬上了梯子。楼顶上的哨兵看见那个高壮军官的帽徽，便举枪敬礼。两名信号兵仍坐在电话旁，动也不动。高壮的军官走向桌子，后面跟着那个文官和穿着光亮马靴的军官，显然他只是副官］
高壮军官 这两个信号兵是怎么回事？
副官 ［冲着信号兵］你们是怎么回事？快起来，立正！
［信号兵无精打采地站起来立正］
副官 稍息。
［信号兵坐下，那个高壮的军官开始研究墙上的地图。文官则通过测距仪往外看着，但在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
文官 炮击是定在半夜吗？
副官 ［冲着高壮的军官］什么时候开始炮击，长官？
高壮军官 ［带点德国口音］你的话太多了！
副官 对不起，长官！请您看一下这些。［他递给高壮长官一沓由打字机打印好的命令。高壮军官接过来扫了一眼，又把文件还给了他］
高壮军官 ［用深沉的嗓音］我很清楚这些，都是我写的。
副官 是的，长官。我想您可能希望亲自核实一下。
高壮军官 我早核实过了。
［其中一部电话的铃声响起。桌旁的信号兵拿起电话来］
信号兵 是的。不，好的，好的。［他向高壮军官点头示意］您的电话，长官。
高壮军官 ［拿起电话］喂，是的。没错。你是个傻子吗？按命令执行！齐射就是齐射，废什么话？［他挂上话筒，看看自己的表。冲着副官］你的表这会儿几点了？
副官 差1分12点，长官。
高壮军官 我真是在跟一群笨蛋打交道。在这儿根本谈不上指挥，要军纪没军纪，要服从没服从。见到一位将军进来，信号兵们连站都不愿站起来，而炮兵队长却一再要求解释命令，真是活见鬼了！你刚才说是几点了？
副官 ［看一下自己的表］差30秒12点，长官。
信号兵 炮兵部队打来了6次电话，长官！
高壮军官 ［点燃一支雪茄］什么时间了？
副官 差15，长官。
高壮军官 什么差15？
副官 差15秒12点，长官。
［正在这时，枪声响起。这声音和炮弹的声音全然不同，先是一阵尖利的嘭、嘭声，就像在扩音器前猛烈地敲打一面铜鼓，随后是嗖、嗖、嗖的声音，这是一发发炮弹飞射出去时的声响，紧接着远处传来阵阵爆炸声。另一支位置较近的炮兵部队也开始了射击，声音更响，接着所有炮兵部队全都急促地发射起来，“砰砰砰”的发射声夹杂着炮弹在空中的呼啸，震撼了整个舞台。透过敞开的窗户，观众可以看到被炮火点亮的马德里的天空。高壮军官站在那台大型测距仪前，文官站在双筒测距仪前。副官则从文官的肩膀后面伸着脑袋向前观望］
文官 啊！上帝，多么美妙的景致啊！
副官 这帮马克思主义的杂碎，今晚不死一大批才怪。这回必须直捣他们的老巢。
文官 看上去真是太棒了。
将军 ［他的眼睛并没有从测距仪上移开］你们满意吗？
文官 实在是太妙了，这样能持续多久？
将军 先给他们来上1个小时，然后停火10分钟，接着再来15分钟。
文官 炮弹不会落在萨拉曼卡区吧？我们的人几乎全在那边。
将军 会有一些落在那边。
文官 什么？怎么会这样？
将军 那是西班牙炮兵部队出的错。
文官 为什么要用西班牙炮兵部队？
将军 西班牙炮兵部队可不像我们这般优秀。［文官没再说话。炮兵部队继续射击，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频繁。突然传来一阵炮弹飞过来的嗖嗖声，紧跟着是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显然是一发炮弹落在了观察哨附近］哈，他们开始还击了。［此时，观察哨里没有灯光，只有炮火的闪光和梯子下面哨兵抽烟时发出的一点点红光。只见香烟的红光在黑暗中忽然划出了一段弧线，紧跟着传来哨兵倒在地上时沉重的声响。而另外一枚炮弹也以同样急促的呼啸声飞过来，在爆炸的闪光里观众看到有两个人正在爬上梯子。］
将军 ［站在测距仪前］马上给我接加拉维达斯。
［信号兵打电话，之后又打一次］
信号兵 对不起，长官，电话线断了。
将军 ［对另外一名信号兵］快给我接师部。
信号兵 我没有电话线，长官。
将军 那就赶快派人去追踪线路故障，笨蛋！
信号兵 是，长官！［他在黑暗中站起身来］
将军 那个哨兵怎么可以吸烟？这算什么军队，是《卡门》里的合唱队吗？［在梯子顶端，那位哨兵嘴里点燃的香烟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抛物线，像是被抛到了远处，紧接着是一个人倒下时发出的重重的倒地声。一道手电的光照亮了测距仪边上的3个人和两个信号兵］
费利普 ［从梯子顶端一扇敞开的门里用低沉的嗓音平静地说］举起你们的双手！别逞能，不然让你们脑袋开花！［他手握一支自动来复枪，这是刚才他登梯子时挂在肩膀上的］我说的是你们5个！叫他们全都待到边上去，你这个胖杂碎！
迈克斯 ［右手握着手榴弹，左手拿着手电］你们谁敢吱一声，或者动一下，就全都死定了，听到没有？！
费利普 你想要哪一个？
迈克斯 只要那个胖子和文官。把其他人的嘴都封起来。你带胶布了吗？
费利普 ［用俄语回答］带了。
迈克斯 你们要知道，我们都是俄国人。在马德里到处都是俄国人！快，同志，快用胶布封住他们的嘴，在我们离开前要把这东西扔在这里。你看，保险已经拔掉了！［大幕落下之前，费利普握着自动来复枪朝着那帮人走去。在手电的光柱中，他们个个脸色煞白。炮兵部队还在射击。从屋子下面的地面上传来一声叫喊——“快把灯灭掉！”］好的，士兵，就一分钟！
—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