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空间修复”缓和资本主义经济危机

一、“时间-空间修复”缓和资本主义经济危机

20世纪70年代,资本积累的经济危机遍布全球,福利国家政策相继破产,以国家干预为基础的凯恩斯经济逐渐衰微。与卢森堡不同,大卫·哈维认为,如果不是扩大消费的地理空间,而是使投入的成本,如土地、原材料、劳动力足够廉价的话,即使面临有效需求停滞的状态,也有可能形成资本积累。因此,在保持资本获利方面,获取廉价成本与获得广大消费市场有同等的意义,只要打开资本再次投资的空间,就会产生对货物和资本的需求。资本过度积累,缺少盈利性的投资机会才是资本主义危机的根源。那么,为了摆脱这样的经济危机,就必须通过“时间-空间修复”打开吸收这些盈余的出路。

大卫·哈维认为利润率下降或有效需求不足,都可以归结为资本盈余不能被吸收而导致资本贬值和破坏。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存在三种资本的循环模式。第一种资本循环符合马克思主义传统经济危机的理论,是围绕资本利润率下降趋势展开的。生产过程中,资本家延长工人的劳动时间,并且付给工人的实际工资总是小于工人的劳动价值所得,因此可以获得劳动工人生产的绝对剩余价值。另一方面,科学技术的运用和大规模的生产使资本有机构成提高,活劳动的使用减少,从而取得相对剩余价值。这最终导致商品在市场上没有人能买得起,导致生产相对过剩,剩余价值无法转化为利润。这个时候,资本家会通过公司破产,变卖机器和设备的方法来消耗掉之前的过度积累,开始下一个循环周期。资本的第二个循环是指资本可以通过“时间补救”的方法解决过剩危机。通过金融信贷系统,过剩的资本和劳动力被投资到固定资产和消费领域。这种方法,通过信贷系统改善资本流动,把本来应该在未来实现的利润放到当前实现。表面看来,当前过剩的商品和资本得到很好的吸收和利用,实现了利润增长。但长期看来,由于这种通过压缩剩余价值生产和资本流通时间来实现资本积累的方式,依赖于投资者的信心,受制于人们对经济形式利好还是利空的判断。当层层信用体系包裹下实现的利润没有及时回到实体经济的生产时,资本积累就因为缺乏剩余价值而中断。这种金融信用系统的危机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解决,大卫·哈维称其为“空间安置”。他分析了三种空间安置的方式[20]:第一,土地资本化,通过对土地的直接投资实现土地最大利润率;第二,过剩资本可以通过国家分配给交通、技术等基础建设,一方面给剩余资本找到了出路,另一方面资本增殖的空间障碍也可以得到缓解;第三,创造国外投资新市场,减轻国内本土积累的地理空间障碍。但对空间的安置也只是临时改善资本积累压力,危机的空间转移反而扩大了资本过度积累的范围和规模。大卫·哈维扩展了马克思以生产过程为基础批判资本主义的逻辑,用时间、空间、过程的三位一体的方法,分析了资本主义的危机形式。

资本之所以能够通过时间和空间的方式缓解危机,是资本有不断增殖的逻辑。马克思从资本有利润率下降的趋势入手,得出了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周期性循环的规律,也预见到资本有根据利润的要求更新积累方式的趋势,“资产阶级除非对生产工具,从而对生产关系,从而对全部社会关系不断地进行革命,否则就不能生存下去。……生产的不断变革,一切社会状况不停的动荡,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这就是资产阶级不同于过去一切时代的地方”[21]。大卫·哈维发展了马克思关于资本有不断更新自己的趋势的理论,认为资本是非物质的客观存在,它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中才能存在,这种关系进一步表现为时间-空间的关系,从时间和空间修复方法中讨论了资本自我修复的能力。

“时间-空间”修补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方法只是放缓了经济危机爆发,不能根治经济危机,反而进一步刺激了全世界的过度积累。从时间补救上看,如果在长期项目上大量投资,在一定时间内又不能及时在实体经济中获得价值补偿,就会出现资本泡沫,最终泡沫破裂而导致毁灭性危机。资本不断缩短流通时间的这种本性造就了金融化浪潮,庞大的金融体系鼓励了没有实物后盾的“虚拟资本”。按照马克思经济危机的理论,工人的可支配收入总是小于市场上需要消费的商品数量。这时,如果金融体系为消费提供大量的信用,就可以扩大工人的实际消费,避免商品过剩,让过剩商品顺利转变为利润。1975年美国居民消费债务占可支配收入的百分比为62%,2005年就已经上升到了127.2%[22]。这表明消费债务与可支配收入之间的缺口越来越大,当债务增长不再与家庭收入水平相适应时,危机就爆发了。这种通过金融信贷来解决经济危机的办法,只是将危机的爆发在时间上延缓,并没有根除危机,反而因为制造了更多资本泡沫,没有实体的价值去补偿,而加剧了资本的过度积累。

空间的补救实际上是空间的垄断性竞争,这造成一国内部不平等的扩大和国家之间贫富差距的加大,区域之间的地缘性政治斗争剧烈。空间的补救表现出的是资本总是在空间地理层面上向高利润、低成本的位置移动。在一国之内,对土地的投资显然是一个长期过程。如果这种投资过热,没有在相应的时间内得到价值回报,资本就会放弃这个项目,向能获得更多利润的地方投入,形成新一轮积累过剩的循环。另外,资本在土地上的投资必然使一部分人被排除在价格不菲的土地之外,这部分人被边缘化到另一个空间,比如贫民窟,这里的人一方面作为无法进入土地空间竞争的失败者,另一方面又是剩余价值生产的外围后备军。贫富差距的加深只会引发更多的政治经济的对抗和危机。从全球化的角度来看,资本主义国家向贫穷国家提供国际援助的条件是这些国家必须接受与发达国家一致的制度安排,由此将贫困国家的空间纳入到发达国家利益的轨道上来。贫穷国家成为资本过度积累的债务国,并随着发达国家的经济危机而陷入了债务陷阱,进一步依附于发达国家。因此,空间修复的一个结果就是金融危机在全球蔓延,并引发各个区域之间的地缘政治经济的斗争和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