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的平等与实际的不平等相对立
社会主义的平等是要实现人的经济、政治的平等。平等是人们在社会实践中认识到别人是和自己平等的人,也就是人人都能享有作为人的基本权利,比如生存、安全、受教育等权利。每个人作为社会成员,和其他成员一样平等地享有社会可能提供的基本资源和服务。平等就是使“一切人,或至少是一个国家的一切公民,或一个社会的一切成员,都应当有平等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29]。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导致资本与劳动的阶级对立和冲突。这决定了资本主义社会不可能实现经济、政治的平等。因此,必须消灭阶级、消灭人剥削人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的一切条件,才可能实现人与人的平等。社会主义就是要消灭资本主义的阶级对立,改变人与人不平等的经济、政治条件。新中国成立之初,消灭了剥削阶级,建立了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制度,最大限度地实现了政治与经济的平等。然而,由经济平均主义达到的平等挫伤了人们生产的积极性,导致社会生产力低下。这种平等没有考虑到社会主义社会内部各个人、各个行业部门还存在巨大的差别。平均主义的平等是在抽象的意义上谈论社会主义,没有充分领会马克思主义的平等观。
市场经济的平等与社会主义所要达到的平等既有重叠的一面,也有冲突的一面。中国实行市场经济的体制后,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然而市场经济带来的是一种形式上的平等,市场按照自己的逻辑必然导致经济资源占有的不平等。市场经济是按照价值规律运行的,这保证了两类平等:一是机会平等,二是报酬平等。第一个平等是进入市场经济体系中的主体是平等的,各个主体平等地享有参与市场竞争的机会。第二个平等是指市场中的主体可以通过劳动,或者通过投入和贡献大小来取得报酬。市场经济的平等“在于以同一尺度——劳动——来计量”[30]。这种平等比起奴隶的、封建的等级制度来说是进步的。但这种平等只是数量上的平等,对不同质的劳动来说是不平等的。“权利,就它的本性来讲,只在于使用同一尺度;但是不同等的个人要用同一尺度去计量,就只有从同一个角度去看待他们,从一个特定的方面去对待他们,例如在现在所讲的这个场合,把他们只当作劳动者,再不把他们看作别的什么,把其他一切都撇开了。”[31]忽略了个人体力和智力以及个人家庭情况等实质内容的平等,显然是不平等。市场经济所要求的不偏不倚的平等是“以一种形式主义的‘非个体性’(impersonality)为主导,占主导地位的规范不考虑个体的直接任务”[32],这种平等是要通过标准来实现竞争、优胜劣汰,实现资源的有效配置,至于参与市场竞争的主体的内容是否公平,竞争的结构是否会导致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恶化,市场是不管不顾的,除非这些因素切实关系到了市场盈利时才会被考虑。
市场经济是把双刃剑,它一方面实现了资源的优化配置,提高了生产力;另一方面也加剧了人们生活中的两极分化和社会的不公平。市场经济之所以是实现效率的有效途径,是因为它的生产方式是雇佣劳动式的,但雇佣劳动作为市场经济内核的本质特征就是两极分化。马克思曾说:“资本的实质并不在于积累起来的劳动是替活劳动充当进行新生产的手段。它的实质在于活劳动是替积累起来的劳动充当保存并增加其交换价值的手段。”[33]积累起来的劳动就是投入生产和实现资本增殖的厂房、土地、货币、劳动力等资料,这些资料以有利于资本获利的方式结合。雇佣劳动也只是被市场有效配置的一个要素,必然不断受到资本家的支配和调整。资本和劳动在地位上的这种不平等,必然导致社会财富在一极积累,而贫困在另一极积累的两极分化现象。当然,社会主义的劳动和资本的关系与资本主义的劳动和资本的关系有着根本目的的不同。资本主义的劳动和资本的关系是以生产资料私有制为基础的,体现的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对抗关系。由于社会主义的根本目的是消除两极分化和剥削,因此我国现阶段面临的劳动和资本的关系不是阶级对抗,更多的是一种劳动和资本利益诉求的对立统一关系。但是既然根据我国的发展现状,我们历史性地选择了市场经济的调节和配置形式,就不可避免地要经历市场经济的不良后果。市场经济造成的两极分化确实成为当前中国不容回避的问题。
目前我国劳动与资本的矛盾关系体现为不同行业、地区的贫富差距和地区经济结构不平衡。一方面,社会各阶层贫富分化加大。根据国家统计局2013年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数已由改革开放前的0.16上升到目前的0.47,这超过了国际上0.40的警戒线。说明我国贫富差距比较悬殊,容易产生社会动荡。另一方面,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过程中,沿海先于内地,这就导致在利用资本文明面方面,沿海优于内地,进而导致东西部地区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从产业结构上看,2010年,东部地区生产总值占全国的61.92%,西部地区则占全国的20.29%。东部地区三次产业的增加额占全国的比重,均高于西部地区占全国的比重。特别是由于东部地区在交通运输、银行金融方面占据着强大优势,东部地区的工业和服务业远远超过西部地区,由此连带着居民收入水平、消费能力等都高于西部地区。在企业制度方面,东部企业初步建立起现代企业制度,形成了以资本为核心的资产监督管理和运作体系,而中西部企业制度改革严重滞后。在市场制度建立速度上,中西部地区也明显缓慢,东部地区建立起较完善的,以市场为基础的价格体系。与中国两极分化、不平衡发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GDP持续快速增长,平均年增长幅度已经达到9.4%,2011年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的第二大经济体。按照市场的原则,资本只会向更有利于资本增殖和盈利的方向流动。结果就是从经济整体上看,资本积累越来越多,而与资本相对的劳动或劳动者却越来越弱。
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还需要实施市场经济原则,从而不可避免地要承受由这个原则带来的弊端。但是绝不能因为做不到事实上的平等,就任由事实上的不平等肆意扩张。市场经济带来“形式上的平等”是达到“事实上的平等”的手段,而不是社会主义中国发展的终极目的。建设社会主义就要向着更高级的、马克思的社会主义的平等理想努力,这关系到中国走什么道路的根本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