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和此前的儒家大师一样,董仲舒并不迷恋纯粹的哲学研究,经世致用才是他的着眼点所在。他一系列的天人理论,最终目的是改进现实政治。他以天人感应为内核,以三纲五常为基础,描绘出了一幅理想世界——王道政治的蓝图。
董氏的王道政治,有其理论的来源,即孔子、孟子和荀子关于理想政治的一系列表述。孟子讲仁政、荀子讲礼制,这些都不必细说,董仲舒所学习的主要对象是孔子。
孔子的政治思想,主要表现为忠君尊王、仁德政治、富庶教百姓,以及举荐贤人和明夷夏之防几个方面。这些主张,又集中体现为大同理想与小康世界两个概念。孔子从仁的哲学思想出发,“以怀古的方式憧憬未来,把古代社会加以美化,称尧舜时代为大同,文、武、周公时代为小康,并用当时普遍流行的、逆转历史的仿佛越古越好的好古眼光,把大同作为最高理想,把小康作为近期的目标”[51]。大同社会,仅仅是孔子的一个远期梦想,而小康才是他的追求目标。在孔子的理解里,周初政治有着敬天保民、礼制贯彻和任贤举能三个特征,这是他追求终生的政治目标的最基础的部分。在这一点上,董仲舒的选择和孔子很像。另外,“孔子不想彻底革新,而要从周,表现了很浓的保守色彩。然而他也不是照搬西周旧制,乃是在从周的名义下建设一个他所理想的封建社会,以复古之名行改制之实”[52]。孔子提出自己理论的这一方式,也为董仲舒所仿效。
与上文所述的三纲五常一样,董仲舒在论及王道政治时,也首先将崇高的天抬出来。天子受命于天,就如同儿子受命于父亲一样,所以,对于天,天子要尊之敬之。天子既然是从天父那里取得治理天下的法理依据,那么,在实际政治操作中,天子就应该法天地、顺天意,将天道化为人间的王道。因此他强调:“明王正喜以当春,正怒以当秋,正乐以当夏,正哀以当冬,上下法此,以取天之道。”[53]天子受命于天,所以当取法于天,根据天道来做事,以天意取代自己的欲望,是董仲舒王道论的核心要求。究其原因,是因为王是天与人之间的关联、媒介。在这里,董仲舒将“王”字进行了类似后世拆字的解释:“王”字的上、中、下三横,代表着天、地、人,而中间的一竖代表着王者,他贯通天、地、人三者,是天道在人间的贯彻者。因此,王者理所当然地成为天意在人间的代表,他的统治具有法理的根据:“取天地与人之中以为贯而参通之,非王者孰能当是?故王者唯天之施,施其时而成之,法其命而循之诸人,法其数而以起事,治其道而以出法,治其志而归之于仁。仁之美者在于天。”[54]这样的人间治理之道,就是天意体现的王道。所以,王者的一举一动,莫不与天相连,他对子民的生杀予夺,要遵循天道四时之义;任用官员,要根据五行运行的精神,以选贤举能的为则;它的喜好仁德而厌恶暴力,应与阴阳精神相吻合。如此这般的天子,才可以称为“配天”。
具体而言,天子取法天而行动的王道政治,即所谓“配天”之举,有着丰富的内容:“天高其位而下其施,藏其形而见其光。高其位,所以为尊也;下其施,所以为仁也;藏其形,所以为神;见其光,所以为明。故位尊而施仁,藏神而见光者,天之行也。故为人主者,法天之行。是故内深藏所以为神,外博观所以为明也,任群贤所以为受成,乃不自劳于事所以为尊也,泛爱群生不以喜怒赏罚所以为仁也。故为人主者,以无为为道,以不私为宝,立无为之位,而乘备具之官,足不自动而相者导进,口不自言而摈者赞辞,心不自虑而群臣效当,故莫见其为之而功成矣。此人主所以法天之行也。”[55]
董仲舒对天子举动循天有四条建议:
首先,要“高其位”,即“不自劳于事”,也就是行无为之事,而将一干事务下放给可以信任的臣下,自己享受逸乐。这条建议明显来自黄老道术。他从汉初七十余年无为治术中总结出如下这些“无为而无不为”的经验:“为人君者,居无为之位,行不言之教,寂而无声,静而无形。执一无端,为国源泉,因国以为身,因臣以为心。以臣言为声,以臣事为形。有声必有响,有形必有影。声出于内,响报于外;形立于上,影应于下。响有清浊,影有曲直。响所报非一声也,影所应非一形也。故为君虚心静处,聪听其响,明视其影,以行赏罚之象。其行赏罚也,响清则生清者荣,响浊则生浊者辱;影正则生正者进,影枉则生枉者绌。揽名考质,以参其实。赏不空施,罚不虚出。是以群臣分职而治,各敬而事,争进其功,显广其名,而人君得载其中,此自然致力之术也。圣人由之,故功出于臣,名归于君也。”[56]
其次,要“下其施”,对子民行儒家仁政。在要求君人者施行仁政这一点上,董仲舒与孔子并无二致。在回答汉武帝策问的《天人三策》中,他明确提出:“天者,群物之祖也。故遍覆包函而无所殊,建日月风雨以和之,经阴阳寒暑以成之。故圣人法天而立道,亦溥爱而亡私,布德施仁以厚之,设谊立礼以导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爱也。夏者,天之所以长也;德者,君之所以养也。”[57]董仲舒认为,天有四时,其中的春夏主德养,所以,人君要法天,就必须取法天对万物的慈爱之意,行仁政,爱育苍生。
再次,要“藏其形”,以神秘化自己,以此来赢得群臣的敬畏。这条建议,其实是取自法家,与《史记·秦始皇本纪》里赵高劝诱胡亥的法术一样。董仲舒将法家的驾驭臣下的方法吸收进来,认为“体国之道在于尊神。尊者,所以奉其政也。神者,所以就其化也。故不尊不畏,不神不化”[58]。他强调君主自我神化的重要性,因为,神具有这样的属性:“不可得而视也,不可得而听也。是故视而不见其形,听而不闻其声。声之不闻,故莫得其响;不见其形,故莫得其影。莫得其影,则无以曲直也;莫得其响,则无以清浊也。无以曲直,则其功不可得而败;无以清浊,则其名不可得而度也。”正是因为神是如此重要,所以,董仲舒本着其一贯的对君臣关系的理解——“屈民而申君”,要求君人者取法于此,将它运用为御臣之术:“所谓不见其形者,非不见其进止之形也,言其所以进止不可得而见也。所谓不闻其声者,非不闻其号令之声也,言其所以号令不可得而闻也。不见不闻,是谓冥昏。能冥则明,能昏则彰。能冥能昏,是谓神人。君贵居冥而明其位,处阴而向阳。恶人见其情,而欲知人之心。是故为人君者,执无源之虑,行无端之事,以不求夺,以不问问。吾以不求夺,则我利矣;彼以不出出,则彼费矣;吾以不问问,则我神矣;彼以不对对,则彼情矣。故终日问之,彼不知其所对;终日夺之,彼不知其所出。吾则以明,而彼不知其所亡。故人臣居阳而为阴,人君居阴而为阳。阴道尚形而露情,阳道无端而贵神。”[59]
最后,要“见其光”以自我光明,具体说就是要选贤使能。在董仲舒看来,合理地设置官员的员额、品阶是实现人尽其才的首要前提,为此,他提议朝廷要设置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之所以如此,是取自“天之经”和“天之时”,是“合于天”。在设官分职合乎天的前提下,董仲舒要求皇帝放弃官职世袭的既定做法,代之以任用贤人为政。董氏高度重视官员的德才兼备的能力素质:“气之清者为精,人之清者为贤。治身者以积精为宝,治国者以积贤为道。身以心为本,国以君为主。精积于其本,则血气相承受;贤积于其主,则上下相制使。血气相承受,则形体无所苦;上下相制使,则百官各得其所。形体无所苦,然后身可得而安也;百官各得其所,然后国可得而守也。”[60]正是认识到贤人的宝贵性质,董仲舒提出,君王是否能够任贤,关系到帝国的兴衰:“所任贤,谓之主尊国安;所任非其人,谓之主卑国危。万世必然,无所疑也。其在《易》曰:鼎折足,覆公。夫鼎折足者,任非其人也;覆公
者,国家倾也。是故任非其人而国家不倾者,自古至今,未尝闻也。故吾按《春秋》而观成败,乃切悁悁于前世之兴亡也。任贤臣者,国家之兴也。夫知不足以知贤,无可奈何矣;知之不能任,大者以死亡,小者以乱危。其若是,何耶?以庄公不知季子贤耶?安知病将死,召而授以国政。以殇公为不知孔父贤耶?安知孔父死,己必死,趋而救之。二主知皆足以知贤,而不决,不能任,故鲁庄以危,宋殇以弑。使庄公早用季子,而宋殇素任孔父,尚将兴邻国,岂直免弑哉?此吾所悁悁而悲者也。”[61]董仲舒征引《春秋》先例,以鲁庄公不能放手任用季子和宋殇公不能完全任用孔父嘉,而导致国家危亡的故事,告诫武帝“任贤臣者,国家之兴也”的道理。他还进一步阐明国君知贤和任贤的关系问题:知贤在先而任贤在后,设若知而不能用,则国家会陷入危亡的险境。所以,对于贤人,君王既要知之,更要任之。董仲舒接着从三个方面,为君王谋划如何罗致人才。首先,他要求君王要虚心礼贤:“夫欲致精者,必虚静其形;欲致贤者,必卑谦其身。形静志虚者,气精之所趣也;谦尊自卑者,仁贤之所事也。故治身者,务执虚静以致精;治国者,务尽卑谦以致贤。能致精,则合明而寿;能致贤,则德泽洽而国太平。”[62]他的这些认识,完全是沿袭自战国诸子尚贤的理论。其次,他提出了一系列相应的任用贤人的制度。主要有:令各州郡察举孝廉,量才使用人才,考绩黜陟以定其高下,等等。他的这三条制度设计,遵循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根本原则,使得汉代的官员队伍从汉初的功臣武将逐渐转化为儒生文吏,为官员群体的文人化、儒雅化开辟了道路。
此外,重视对民众的教化,是董仲舒王道论的另一条重要内容。具体而言,就是要求天子兴办太学以提升士子的德行和能力,要求各级官员治理地方以兴教化为第一要务。
董仲舒重视教育的理论,直接来自孔子。在回答学生关于治理一方应当以何者为重这一问题时,孔子按重要性由低向高的顺序回答道:先使民众富裕,再使民众人口增加,最重要的是教化这些已经富庶的民众。孔子认为,没有教化过的臣民,即使数量再多,富裕程度再高,都无异于禽兽。所以,有远见、有担当的统治者要通过提高民众道德素质的方式,来实现真正的长治久安。董仲舒承袭孔子的看法,在《天人三策》中痛陈秦帝国放弃德教的恶果,建议武帝以礼乐教化国民。他首先向武帝解释仁义礼乐这些教化方式对于王道政治的重要意义:“道者,所由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乐之时,乃用先王之乐宜于世者,而以深入教化于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颂之乐不成。故王者功成作乐,乐其德也。乐者,所以变民风,化民俗也。其变民也易,其化人也著。故声发于和而本于情,接于肌肤,藏于骨髓。故王道虽微缺,而管弦之声未衰也。”他认为,仁义礼乐,虽然见效慢,但可以长久地发生积极影响,它们具有“变民也易”和“化人也著”两大特点。接着,董仲舒阐释人的命与性、情的关系:“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寿,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美,有治乱之所生,故不齐也。孔子曰: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风必偃。故尧舜行德则民仁寿,桀纣行暴则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唯甄者之所为;犹金之在镕,唯冶者之所铸。绥之斯俫,动之斯和,此之谓也。”[63]他认为,每个人的“命”、“性”、“情”都不一样,这是正常的。民风、民俗的美恶,责任不在无知的民众,而在统治者。各级统治者就像陶工和冶炼者一样,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教化,而将民众先天的鄙与恶,改造为后天的仁与善。他最后将教化的责任归结到皇帝身上:“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德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与?孔子曰:不教而诛谓之虐。虐政用于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臣谨案《春秋》谓一元之意,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贵者始。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一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五谷孰而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倈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董仲舒以《春秋》所述为理论根据,要求武帝以身作则,远离刑罚,代之以德政,以仁慈的爱心、以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改易民风,化育苍生。
董仲舒认识到,移风易俗不是皇帝一个人的责任,所有官员都要参与其中。因此,提升官员队伍的道德素质和能力素质就显得至关重要。为此,他提出重视学校教育,兴办各级官学的对策,以加强循吏后备队伍的建设。与董仲舒同时的、同样治公羊《春秋》的丞相公孙弘的奏疏,就完全体现了董仲舒关于学校建设的设计,可以视为公羊家普遍的理想。在奏疏里,公孙弘先征引黄金时期的三代,那时,“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其劝善也显之朝廷,其惩恶也加之刑罚”。于是,从京城到四方,渐渐沾染教化。公孙弘对武帝的文教政策予以赞美:“今陛下昭至德,开大明,配天地,本人伦,劝学兴礼,崇化厉贤,以风四方,太平之原也。”然后,他针对现状提出了具有可行性的建议:“古者政教未洽,不备其礼,请因旧官而兴焉。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以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郡国县官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常与计偕,诣太常,得受业如弟子。一岁皆辄课,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高第可以为郎中,太常籍奏。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艺,辄罢之,而请诸能称者。”[64]由此可见,公孙弘的奏疏,从生员的名额,到学习的时间,以及考核、黜陟的方式,任用的标准,等等,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可以视为汉代的一套办学章程。武帝对此奏疏的肯定批复,确立了国家培养士子的政策,由此,大批儒生被培养出来,并在各级官员层阶上努力实行董仲舒所倡导的教化要求,为西汉民风民俗的儒家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关于教化的重要性、教化的内容,董仲舒也有详尽的论述。
前文已述,董仲舒承接孔子的教化观。但和孔子不一样的是,为了强调教化的神圣性和紧迫性,他娴熟地以天道四时的观念来升华教化的意义:“《传》曰:政有三端:父子不亲则致其爱慈,大臣不和则敬顺其礼,百姓不安则力其孝弟。孝弟者,所以安百姓也,力者,勉行之身,以化之。天地之数,不能独以寒暑成岁,必有春夏秋冬;圣人之道,不能独以威势成政,必有教化。故曰:先之以博爱,教以仁也;难得者,君子不贵,教以义也;虽天子,必有尊也,教以孝也;必有先也,教以弟也。此威势之不足独恃,而教化之功不大乎?”[65]对于改进父子与君臣的关系,以及醇美民间风俗的问题,董仲舒以天地之数、四时之运来比附,强调以教化为主,以“威势”即刑罚为辅。他反对法家单纯以刑罚来引导民众的做法,因为:“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堤防坏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66]正是认识到普通民众对于利益最大化的本能追求不可阻遏,董仲舒提出以教化来因势利导。但这不意味着董氏单纯讲求德教,他也强调刑罚,但刑罚和教化的轻重关系是不一样的。在《春秋繁露》的“精华”条,董仲舒以《春秋》之听狱判案原则来导入他对于教与狱的看法。他认为,“教,政之本也”,是治理百姓的根本;相反地,“狱,政之末也”,仅仅居于辅助的次要地位。
他要求天子治理天下,要分清为政的本末次序。他认为,天地人三者,乃是万物之本:“天生之,地养之,人成之。天生之以孝悌,地养之以衣食,人成之以礼乐。三者相为手足,合以成体,不可一无也。无孝悌则亡其所以生,无衣食则亡其所以养,无礼乐则亡其所以成也。三者皆亡,则民如麋鹿,各从其欲,家自为俗,父不能使子,君不能使臣,虽有城郭,名曰虚邑。如此,其君枕块而僵,莫之危而自危,莫之丧而自亡,是谓自然之罚。自然之罚至,裹袭石室,分障险阻,犹不能逃之也。”在分析了天地人三本的重要性和缺失三者可能带来的危害性之后,董仲舒标举出他的要求:“明主贤君必于其信,是故肃慎三本。郊祀致敬,共事祖祢,举显孝悌,表异孝行,所以奉天本也;秉耒躬耕,采桑亲蚕,垦草殖谷,开辟以足衣食,所以奉地本也;立辟雍、庠、序,修孝、悌、敬、让,明以教化,感以礼乐,所以奉人本也。”如果君王能够以身作则,做到这些,则醇美的风俗自然而然地会形成:“民如子弟,不敢自专;邦如父母,不待恩而爱,不须严而使。虽野居露宿,厚于宫室。如是者,其君安枕而卧,莫之助而自强,莫之绥而自安,是谓自然之赏。自然之赏至,虽退让委国而去,百姓襁负其子随而君之,君亦不得离也。故以德为国者,甘于饴蜜,固于胶漆。是以圣贤勉而崇本而不敢失也。”[67]
董仲舒认为,民众的本性是天然质朴的,王者要做的,就是充分发挥臣民的淳朴本性,以德化之,以教化之,诱导他们向善。董氏重视人的社会性,认为人在社会的网格中要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和义务,并以相应的儒家人伦准则去行事:“天令之谓命,命非圣人不行;质朴之谓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谓情,情非度制不节。是故王者上谨于承天意,以顺命也;下务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举矣。人受命于天,固超然异于群生:入有父子兄弟之亲,出有君臣上下之谊,会聚相遇,则有耆老长幼之施;粲然有文以相接,欢然有恩以相爱。此人之所以贵也。生五谷以食之,桑麻以衣之,六畜以养之,服牛乘马,圈豹槛虎,是其得天之灵,贵于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知自贵于物,然后知仁谊。知仁谊,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安处善,然后乐循理。乐循理,然后谓之君子。故孔子曰:不知命,亡以为君子。此之谓也。”[68]人只有将外在的儒家人伦准则内化为自我实践的主动要求,自觉修身,以君子人格要求自己,才会达到社会普遍教化、人伦关系醇美的理想境界。
董仲舒从天子受命于天这一根本基点出发,从天子当法天行王道这一根本要求出发,设计了上述这一整套的包括众多内容的王道政治。在回应武帝策问的《天人三策》中,董仲舒描绘了这一王道政治实现之时的美妙图景:“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五谷孰而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倈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69]
[1]汤志钧、华友根、承载、钱杭:《西汉经学与政治》,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13页。
[2]孙筱:《两汉经学与社会》,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302页。
[3]王永祥:《董仲舒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122页。
[4]《春秋繁露·郊语》。
[5]《春秋繁露·天地之行》。
[6]《春秋繁露·观德》。
[7]《春秋繁露·阳尊阴卑》。
[8]《春秋繁露·玉英》与《王道》。
[9]《春秋繁露·二端》。
[10]《春秋繁露·重政》。
[11]《春秋繁露·官制象天》。
[12]《春秋繁露·五行相生》。
[13]《春秋繁露·天容》。
[14]《春秋繁露·阴阳终始》。
[15]《汉书·五行志上》。
[16]《春秋繁露·阳尊阴卑》。
[17]《春秋繁露·王道通三》。
[18]《春秋繁露·天辨人在》。
[19]《春秋繁露·五行对》。
[20]《春秋繁露·五行之义》。
[21]《春秋繁露·王道通三》。
[22]《春秋繁露·基义》。
[23]《春秋繁露·人副天数》。
[24]《春秋繁露·天地阴阳》。
[25]《国语·周语上》。
[26]《新语·明诫》。
[27]《汉书·董仲舒传》。
[28]《春秋繁露·必仁且智》。
[29]《春秋繁露·必仁且智》。
[30]《春秋繁露·同类相动》。
[31]《春秋繁露·同类相动》。
[32]《春秋繁露·同类相动》。
[33]《春秋繁露·循天之道》。
[34]《春秋繁露·天地阴阳》。
[35]《春秋繁露·郊祭》。
[36]《汉书·董仲舒传》。
[37]《春秋繁露·玉杯》。
[38]《汉书·董仲舒传》。
[39]《汉书·董仲舒传》。
[40]《春秋繁露·基义》。
[41]《白虎通义·三纲六纪》。
[42]详见《论语·八佾》。
[43]详见《孟子·尽心下》。
[44]详见《荀子·臣道》。
[45]《新书·俗激》。
[46]《春秋繁露·竹林》。
[47]《春秋繁露·五行对》。
[48]《春秋繁露·阳尊阴卑》。
[49]《汉书·董仲舒传》。
[50]《汉书·董仲舒传》。
[51]匡亚明:《孔子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243页。
[52]匡亚明:《孔子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249页。
[53]《春秋繁露·阳尊阴卑》。
[54]《春秋繁露·王道通三》。
[55]《春秋繁露·离合根》。
[56]《春秋繁露·保位权》。
[57]《汉书·董仲舒传》。
[58]《春秋繁露·立元神》。
[59]《春秋繁露·立元神》。
[60]《春秋繁露·通国身》。
[61]《春秋繁露·精华》。
[62]《春秋繁露·通国身》。
[63]《汉书·董仲舒传》。
[64]《汉书·儒林传》。
[65]《春秋繁露·为人者天》。
[66]《汉书·董仲舒传》。
[67]《春秋繁露·立元神》。
[68]《汉书·董仲舒传》。
[69]《汉书·董仲舒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