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天人理论对于文学的影响,还体现在写作手法的天人化,亦即用天人同构的隐喻象征手法来描写抒情主人公出行时所乘坐的车马、衣服、仪仗。司马相如的《大人赋》是西汉时期较早运用这一手法的赋作,后来的模仿之作有刘向的《九叹》、扬雄的《羽猎赋》。
据《汉书·武帝纪》,武帝晚年犯了和秦始皇一样的错误,求仙问道,希企长生。对此,身为儒生的司马相如很不以为然。《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记载,司马相如认为“列仙之传居山泽间,形容甚臞,此非帝王之仙意”,正是因应这个政治大问题,他创作了《大人赋》。在这篇作品的开头部分,相如写道:“世有大人兮,在于中州。宅弥万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轻举而远游。”在这里,“大人”有着双重的意指。第一重意蕴,指是圣人,这个典故出自《周易·乾卦》九二爻辞“见龙在田,利见大人”。王弼注谓:“出潜离隐,故曰见龙。处于地上,故曰在田。德施周普,居中不偏,虽非君位,君之德也。初则不彰,三则乾乾,四则或跃,上则过亢,利见大人,唯二、五焉。”[15]第二重意指是帝王,文中说大人“宅弥万里”,就是此意。圣人与帝王的结合,显然隐指武帝。在辞赋中,这位“大人”厌倦生命的短暂,决定超然远游,另寻仙境。司马相如在此很明显地是将人间帝王形象与天上神君联系对应,使读者读后有所会心。
西汉时期模仿司马相如这篇赋作的踵武者,是见录于《楚辞章句》卷十六刘向的《九叹》。注释者王逸在文前的题解部分,赞美刘向“以博古敏达,典校经书,辩章旧文”,认为刘向是因为“追念屈原忠信之节,故作《九叹》。叹者,伤也,息也。言屈原放在山泽,犹伤念君,叹息无已,所谓赞贤以辅志,骋词以曜德者也”[16]。王逸对《九叹》章旨的解说是很到位的,刘向作为汉室宗亲,面对成帝的懦弱和权力的移向外家,有心无力,所以他引遭遇类似的屈原为同道,以感古伤今的方式来抒发自己的忧国忧民之心,是很自然的。这篇赋作是九篇赋的合集,分别是《逢纷》、《离世》、《怨思》、《远逝》、《惜贤》、《忧苦》、《愍命》、《思古》、《远游》。几乎与刘向同时的扬雄,其《羽猎赋》的创作缘起,据《汉书·扬雄传》,其实是借批评前代的武帝广开上林、侈靡过度、贻害百姓,来讽喻成帝不可重蹈覆辙。这三位成就突出的辞赋大家,所描写的对象都是人间的帝王,但是,他们在描写帝王出行的方方面面,却都是以天人感应、同构的内蕴来踵事增华。
首先,这三人的赋作对主人公出行时的乘具——车的描写,体现着天人合一的思想。在司马相如的《大人赋》中,抒情主人公“大人”所乘坐的车,制式非常奇特:“垂绛幡之素蜺兮,载云气而上浮。建格泽之长竿兮,总光耀之采旄。垂旬始以为惨兮,抴彗星而为髾。掉指桥以偃蹇兮,又旖旎以招揺。揽欃枪以为旌兮,靡屈虹而为绸。红杳渺以眩湣兮,焱风涌而云浮。驾应龙象舆之蠖略逶丽兮,骖赤螭青虬之蟉蜿蜒。”[17]作者所描画的所有物象,都不是人间所有,而是天界的神物。所谓“建格泽之长竿”,《史记集解》的解释是:“格泽之气如炎火状,黄白色,起地上至天,以此气为竿。”这是将无形的黄白色气体直接固态化为马车的长杆。其余的马车物件,裴骃注谓:“旬始气如雄鸡,悬于葆下,以为旒也;髾,燕尾也,抴彗星,缀着旒以为燕尾。”这同样是以天之气体来比拟实物。所谓“欃枪”,《史记正义》谓:“天欃长四丈,末锐;天枪长数丈,两头锐,其形类彗也。”这是将类似彗星一类的天体来比附欃枪;“靡屈虹而为绸”,《史记集解》注谓:“绸,韬也,以断虹为旌杠之韬。旬始,屈虹,气色。红杳渺,眩泯,黯冥无光也。”[18]整体而言,“大人”出行所乘坐的马车,完全是想象的产物,其车幡、旗杆、旌旗下的装饰物以及旌旗所垂的羽毛,还有旗杠之韬,或是天上的各类神奇的气体,或是天上的天体。再来看“大人”所乘之车的车厢,是为象舆,在汉代的神话传说中,象舆乃是唯有太平盛世才会感应出现的神车,这也还是将大人的乘车神化。无独有偶,在司马相如的名作《上林赋》里,同样出现了象舆——“象舆蜿蝉于西清”。与车的神化相对应,为大人所驱使的也不再是人间的凡马,而是神界的有翼的应龙。这种传说中的天马,曾出现在《楚辞》里,《天问》有“河海应龙,何画何历,鲧何所营,禹何所成”。它曾辅助大禹治水,以尾划地而成江河。与它相配套的两匹骖马,是赤色的龙子和青色的虬龙。司马相如给我们描绘的这幅大人出行图,光怪陆离,神奇恍惚,将马王堆出土的汉代帛画与之参照,一文一图,都是再现汉代人对天人关系的理解,都是他们想象中的神界人间化的明证。
在刘向《九叹》系列的《远游》篇,作者笔下的抒情主人公超脱现实羁绊而神游物外的乘车,与司马相如的上述描摹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回朕车俾西引兮,褰虹旗于玉门。驰六龙于三危兮,朝西灵于九滨……征九神于回极兮,建虹采以招指。驾鸾凤以上游兮,从玄鹤与鹪明。孔鸟飞而送迎兮,腾群鹤于瑶光。”[19]《楚辞章句》对这段文字里所出现的物件的注解是这样的:“虹,采旗也;招指,指麾也。旗,所以招指语人也,言已乃召九天之神,使会北极之星,举虹采以指麾四方也。鹪明,俊鸟也。鹤,灵鸟也,以喻洁白之士。言己乃驾乘鸾凤明智之鸟,从鹪明群鹤洁白之士,过于瑶光之星,质己修行之要也。”[20]《远游》中的抒情主人公所乘之车明显不如司马相如《大人赋》中“大人”出行之车那般辉煌壮丽,这是因为司马相如是写天子出行,而刘向在作品之中自拟,他谨守臣子的本分,自然不敢僭越。尽管如此,《远游》中的乘车同样非人间俗物,它以天上的虹霓作为车旗,以六龙鸾凤为驾车的马匹,以孔鸟、群鹤为前后奔走的扈从。这令我们想到了的屈原的《离骚》、《山鬼》等作品里贵族精英出游时乘车的规格和神怪的描写。
扬雄的《羽猎赋》,或名《校猎赋》,其实是以汉成帝为描写对象,作品中写天子出猎时所乘的车是:“靡日月之朱竿,曳彗星之飞旗。青云为纷,红蜺为缳,属之乎昆仑之虚。涣若天星之罗,浩如涛水之波。淫淫与与,前后要遮。欃枪为闉,明月为候。荧惑司命,天弧发射。”[21]扬雄确实喜好模仿,他笔下的天子用车,完全就是司马相如《大人赋》里大人之车的翻版。这辆车以天上的日月为旗杆,光照四方;以天上的彗星为旗帜,倏忽往来于天界和人间;以青云和虹霓为车旗的饰品,摇曳生姿。天子之车的气派果然非同凡俗,不仅如此,跟从天子之车的为数众多的从车,也是星光闪烁,无边无际,显示了大汉天子的仪仗和汉帝国的强盛辉煌。
其次,在这三篇赋作中,当皇帝出行、巡游、打猎的时候,其身旁的扈从,不再是平凡的臣民,而是流行于汉代的神话传说中的天上神明。
司马相如的《大人赋》里,大人的扈从是:“悉征灵圉而选之兮,部乘众神于瑶光。使五帝先导兮,反太一而从陵阳。左玄冥而右含雷兮,前陆离而后潏湟。厮征北侨而役羡门兮,属岐伯使尚方。祝融警而跸御兮,清氛气而后行。屯余车其万乘兮,云盖而树华旗。使勾芒其将行兮,吾欲往乎南嬉……奄息总极泛滥水嬉兮,使灵娲鼓瑟而舞冯夷。时若薆薆将混浊兮,召屏翳诛风伯而刑雨师。”[22]文中列举的众多名字,都是汉代人人熟知的天地神明。灵圉是一位仙人,《上林赋》里也出现了这位神明——“灵圉燕于闲观”,汉末刘向的《远逝》也称“登昆仑而北首兮,悉灵圉而来谒”。五帝,《史记正义》的解释是:“五畤,帝太皓之属也。”也就是阴阳五行学说流行之后,汉人耳熟能详的东方苍帝、南方赤帝、中央黄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这五位天帝的合称。太一,是汉代至高无上的天神,司马迁在《史记·封禅书》称汉代国家祭祀大典里,最重视太一神,因为“天神贵者太一”。《史记索隐》谓:“天一、太一,北极神之别名。”《史记正义》则谓:“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虽然学者对文中出现的太一有不同的理解,但它的最高天神的属性却是大家公认的。陵阳,《史记集解》谓“仙人陵阳子明也”,看来也是一位神明;玄冥,水神,为北方黑帝之辅佐。含雷,《史记集解》谓“黔嬴也,天上造化神名也,或曰水神”。陵阳与玄冥、含雷,都是水中的神明,但在作者笔下却成为奔走于帝王车前马后的走卒。陆离和潏湟,《集解》含混地说,“皆神名”。征北侨和羡门,也都是传说里的神仙。岐伯,为传说中黄帝时的神医,是《黄帝内经》中黄帝咨询的对象,是汉代人心目中的医药神明。祝融,《史记正义》谓“南方炎帝之佐也,兽身人面,乘两龙,应火正也”。神话中炎帝的副官祝融,却出现在了大人的车前,其职能是“警跸清氛气”,成为卑贱的厮役。勾芒,《史记正义》谓“东方青帝之佐也,鸟身人面,乘两龙”。灵娲,《集解》谓即“女娲也”。冯夷,河神,其名也出现在屈原的《离骚》中。屏翳,《史记正义》谓是“天神使也,或云雷师也”。风伯,即风神飞廉。雨师,掌司雨的天神。上述的神灵,有的是先秦时期就已经流行民间,有的是汉代新生神怪,他们的职能不同,但却因“大人”出行而一起出场。这些传说中高贵的神明,有的是做车前的先锋,有的是做陪伴天子左右的侍卫,有的是做安保工作,或是发挥所长,载歌载舞以愉悦大人。在司马相如笔下,神明失去了神性,他们不再是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崇拜对象,而是成为一统帝王的厮役奴仆。这样的描写,不是在渎神,而是天人思想泛化的必然结果。
再来考察刘向的《远游》,上文已经说过,《远游》里的抒情主人公是忧国忧民的士大夫,类似于《离骚》里的“朕”,其地位与相如《大人赋》中的大人相隔云泥,那么,都是什么样的神明在陪侍左右呢?“登昆仑而北首兮,悉灵圉而来谒。选鬼神于太阴兮,登阊阖于玄阙。回朕车俾西引兮,褰虹旗于玉门。驰六龙于三危兮,朝西灵于九滨……周浏览于四海兮,志升降以高驰。征九神于回极兮,建虹采以招指。……凌惊雷以轶骇电兮,缀鬼谷于北辰。鞭风伯使先驱兮,囚灵玄于虞渊”[23]。“悉灵圉而来谒”,上文已经言及灵圉的身份地位。“缀鬼谷于北辰”,《楚辞章句》谓:“言遂凌乘惊骇之雷,追逐奔轶之电,以至于天,使北辰系缀百鬼,勿令害贤者也。”[24]昆仑山,为汉代人想象的神仙聚集之地。刘向想象自己登上昆仑神山和九滨,命令各路神灵来参拜,而自己则以主人的身份,在太阴考评各路神明的功过善恶:将那些危害人间的众鬼幽系之于北辰之下;将失职的风伯和灵玄处以鞭刑和监禁。在赋中,抒情主人公虽然是凡人,但却像神明之王那样,对诸多神灵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在想象的世界里,神明们匍匐在人类的脚下。
扬雄的《羽猎赋》里,天子“乃以阳晁始出乎玄宫”,他命人“撞鸿钟,建九旒。六白虎,载灵舆”,撞钟伐鼓,召集侍卫,而应召而来的扈从的侍卫们,是“蚩尤并毂,蒙公先驱,立历天之旗,曳捎星之旃。辟历列缺,吐火施鞭。萃从允溶,淋离廓落,戏八镇而开关。飞廉、云师,吸嚊率,鳞罗布列,攒以龙翰”[25]。文中出现的侍卫,有蒙公,对于此人物的身份,有着不同的认定,根据颜师古注,有学者认为这位蒙公就是秦始皇最倚重的武将蒙恬,但孟康却认为蒙公是神灵。在赋作中,成帝的众多侍卫们,既有与黄帝为敌的剽悍凶恶的煞神蚩尤,也有忠诚勇武死后成神的蒙恬,还有在汉代神话中屡屡出现的风神和云神。
三位作者不约而同地赋予天子扈从以神性,目的不外乎突出天子人神合一、超越百神的高贵地位,这样的写法,是汉代普遍流行、民众深信不疑的天人思想影响文学的必然结果。
第三,三篇赋作中的天子出游,其目的地,不是真实世界里的地理名胜,而是神化传说里天上的洞天灵府。
司马相如《大人赋》历述大人的游历之地:“邪绝少阳而登太阴兮,与真人乎相求。互折窈窕以右转兮,横厉飞泉以正东。……径入雷室之砰磷郁律兮,洞出鬼谷之崫礨嵬。遍览八纮而观四荒兮,朅渡九江而越五河。经营炎火而浮弱水兮,杭绝浮渚而涉流沙。……西望昆仑之轧沕洸忽兮,直径驰乎三危。排阊阖而入帝宫兮,载玉女而与之归。舒阆风而揺集兮,亢乌腾而一止。”[26]在这里,“大人”游历之地都是虚构的神明居住之地。少阳与太阴,《史记集解》谓“少阳,东极。太阴,北极。邪度,东极而升北极者也。”大人之车竟然到了世界的最东面和最北面,来与仙人往来。飞泉,《史记正义》谓即“飞泉谷也,在昆仑山西南”。雷室,据三家注,乃是雷神的居所,极端危险。屈原《招魂》劝诱魂魄不要去雷渊,因为“旋入雷渊,糜散而不可止些”,会令人粉身碎骨。鬼谷,《史记集解》谓“鬼谷在北辰下,众鬼之所聚也。《楚辞》曰‘赘鬼谷于北辰’”。炎火,据《山海经·大荒西经》的描绘,在昆仑山的外面,“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弱水,在汉代神话里,西方绝远之地,有河流,舟船竟然不能划行,这条弱不胜舟的河流,就是可怕的弱水。昆仑山,“昆仑去中国五万里,天帝之下都也。其山广袤百里,髙八万仞,增城九重,面九井,以玉为槛,旁有五门,开明兽守之”[27]。三危山,“三危之山,三青鸟居之”。阊阖,即天门,《离骚》有“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的诗句。阆风,为昆仑山顶,据说神仙居之。在司马相如的如椽巨笔之下,“大人”就如同传说中的周穆王一样,能够上天入地,游遍各处洞天神府。其中,既有东、北天极,也有昆仑、三危等神山;既有天帝所居之处,也有神灵隐居之所;既有令人向往的福地,也有火焰山、弱水,甚至是恐怖的雷神之渊与百鬼聚居之处。如此这般的杂错并见,使得整篇作品显得光怪陆离,令人目迷神摇。
再看刘向的《远游》所述的经历之地:“登昆仑而北首兮,悉灵圉而来谒,选鬼神于太阴兮,登阊阖于玄阙。回朕车俾西引兮,褰虹旗于玉门。驰六龙于三危兮,朝四灵于九滨。结余轸于西山兮,横飞谷以南征。绝都广以直指兮,历祝融于朱冥。枉玉衡于炎火兮,委两馆于咸唐。贯濛以东朅兮,维六龙于扶桑。周浏览于四海兮,志升降以高驰。征九神于回极兮,建虹采以招指。驾鸾凤以上游兮,从玄鹤与鹪明。孔鸟飞而送迎兮,腾群鹤于瑶光。排帝宫与罗囿兮,升县圃以眩灭。结琼枝以杂佩兮,立长庚以继日。凌惊雷以轶骇电兮,缀鬼谷于北辰。鞭风伯使先驱兮,囚灵玄于虞渊。遡高风以低徊兮,览周流于朔方。就颛顼而陈词兮,考玄冥于空桑。旋车逝于崇山兮,奏虞舜于苍梧。”[28]在刘向的想象之旅中,他首先去的地方是众神聚居的昆仑山,之后飞升至天门,然后下降到玉门山和三危山,最终在大海九曲之涯大会四方之神。文中出现的地名,《楚辞章句》注谓:“飞谷,日所行道也,言乃旋我车轸,横度飞泉之谷以南行也。都广,野名也,《山海经》曰:都广在西南,其城方三百里,盖天地之中。言己行乃横绝于都广之野,过祝融之神于朱冥之野也。咸唐,咸池也,言己从炎火,又曲意至于咸池,而再舍止宿也。言遂贯出
濛之气而东去,系六龙于扶桑之木也。谓会北辰之星于天之中也。言己乃召九天之神,使会北极之星,举虹采以指麾四方也。言己乃驾乘鸾凤明智之鸟,从鹪明群鹤洁白之士,过于瑶光之星;罗囿,天苑。言遂排开天帝之宫,入其罗囿,出升县圃之山而望。长庚,星名也。北辰,北极星也,《论语》曰:‘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言遂凌乘惊骇之雷,追逐奔轶之电,以至于天,使北辰系缀百鬼,勿令害贤者也。虞渊,日所入也,《淮南》言:‘日出汤谷,入于虞渊。’空桑,山名也。崇山,
兜所放山也。言己从崇山见
兜,以佞故囚,至苍梧告愬圣舜。”[29]这里出现的众多地名,有的属于神界,有的属于鬼蜮,抒情主人公神游物外、上天入地,令人叹为观止。
这三篇赋作,有着诸多的共性特征。在这些赋作中,车这种载具,是人神共用的;游历所经之处,都是神话传说中的地名;作者对抒情主人公扈从神性的描写,在提醒读者,神灵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他们仅仅是帝王的臣仆而已。神明与人类,不再“绝地天通”,而是混同合一,人神杂糅,这就泯灭了天、人间的界限。人间的帝王成为天界与人界共同的主宰、共同的主人,这正是大一统帝国意识形态的真实反映,是汉代天人合一思想的真实反映。赋家努力将天与人比附联系起来,从天人理念出发,展开丰富的想象力,将天上的神物来比拟、夸饰人间事物,他们要在文学作品里彰显大汉的威武强大,都是体现了西汉文士急于“帮忙”时政的政治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