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通中西古今的“万能博士”

会通中西古今的“万能博士”

中国文化名人,中国比较文学研究先驱,原清华大学、西南联大教授吴宓先生(字雨僧),1894年诞生于陕西省泾阳县,是关中大儒刘古愚的再传弟子,早年就读于三原宏道学堂,同学有张奚若等知名人士。吴宓于1911年考入清华留美预备学校,1917年赴美留学,1921年毕业于哈佛大学比较文学系,获硕士学位。回国后,他担任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主任,延聘了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四位学术大师任教,造就了我国近现代最优秀的国学鸿儒:王力、陆侃如、高亨、姜亮夫等70余人。他又主持清华大学外文系,制订了培养“博雅”之士的方案,并身体力行,鞠躬尽瘁,培养出我国当代最负盛名的外国语言文学大师级学者:钱钟书、曹禺、季羡林、李健吾、李赋宁、许国璋,等等,遂成为20世纪40年代享有教育界最高荣誉的“部聘教授”,并成为国内外闻名的“清华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这些成就奠定了他在我国教育史、文化史、学术史上的崇高地位。

凡考查过世界文明发展沿革的人都知道,学派对繁荣一国之学术,具有极其重大的作用。“清华学派”对于中国,不仅促进了学术水平的极大提高,而且推出了一大批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的学术大师,为举世所瞩目。然则,清华学派是一个有组织、有纲领、有计划的学术团体或机构吗?也不是。把这些学术大师联系在一起的,不过是他们共同工作、生活在清华园而已。由于他们出身经历相似,又朝夕相处,携手并肩地从事教学与科研,于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共同的追求、共同的特点,乃至于共同的情趣与风貌。这就是“中西会通”“古今会通”,有些学者甚至“文理会通”。因此,人们习惯地称之为“会通派”。他们既有深厚的国学根基,又有系统的西学素养。他们中的许多人留学欧美,就读于哈佛、耶鲁、牛津、剑桥等名牌大学,精通多国语言文字。吴宓既通晓英、法、德语,晚年还自学了俄语,称他学贯中西是当之无愧的。他们又都了解古代,如中国的周秦汉唐,西方的古希腊、罗马;同时又熟悉当今海内外世事,博古通今是很自然的。吴宓虽在外文系,教的是西洋文学,国学修养却是超一流的,正如朱自清、闻一多,在中文系教中国文学,对西方文学亦极为熟稔。要不然,吴宓怎么又能担任中国国学最高学术机构——清华国学研究院主任,还能主持中国外国语言文学最具权威的清华外文系呢?清华学派的大师们,无论从事教学还是科研,都能做到厚积而薄发,得心而应手,无往而不利。更由于会通,他们对于古今中外,就不是简单地非此即彼,有你无我,你死我活,而是取长避短,融会贯通,相得益彰,使学术臻于一个新的更高的境界。20世纪50年代,由于极“左”思潮的影响,全国高校一度停授英语,吴宓所在的西南师范学院也不例外。他无外国语言文学课可教,不得不教教育系的“世界文学”、历史系的“世界古代史”,乃至中文系的“文言文导读”。如果不是会通,能做这种“万能博士”式的“多面手”吗?

为了熔古今中外于一炉,合史论评述于一体,创造中华民族新文化,清华学派的大师们,面对当时全盘西化、中体西用等不同思潮,需要迎接各种挑战,在夹缝中奋斗。这之中吴宓首当其冲。按照习惯的说法,胡适是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被称为新文化派,吴宓则是这一运动的反对者。以吴宓为代表的学衡派,被视为反对派。新文化派认定学衡派是继国粹派之后的保守派,而新文化运动代表新学,反对新文化运动即反对新学。吴宓则提出新文化运动并不等同于新学。他说“今有不赞成该运动之所主张者,其人非必反对新学也”,认为“何者为新?何者为旧?此至难判定者也”,主张“凡论学应辨是非精粗,论人应辨善恶短长,论事应辨利害得失。以此类推,而不应拘泥于新旧”。他反对将进化论用于文化领域,指出人事之律与物质之律有别,“旧者不必是,新者未必非。然反是,则尤不可”。“后来者不必居上,晚出者不必胜前。”(吴宓《论新文化运动》)“灭旧立新”“弃旧图新”都是不对的,他主张“存旧立新”。会通派的出现令复古派大喜,以为找到了“同道”。1924年,时任教育总长的章士钊在《甲寅》杂志上,鼓吹开历史倒车,曾表示愿以1000元(这在当时是一个可观的数目)支持吴宓主编的《学衡》,力图拉拢,被吴宓拒绝。

1934年,当尘埃落定,争论诸方比较心平气和时,吴宓有一段心曲说得好:“世之誉宓毁宓者,恒指宓为儒教孔子之徒,以维持中国旧礼教为职志,不知宓所资感发及奋斗之力量,实来自西方。质言之,宓爱读《柏拉图语录》及《新约圣经》,宓看明(一)希腊哲学(二)基督教,为西洋文化之二大源泉,及西洋一切理想事业之原动力,而宓亲受教于白璧德师及穆尔先生,亦可云宓曾间接承继西洋之道统,而吸收其中心精神。宓持此所得之区区以归,故更能了解中国文化之优点与孔子之崇高中正。”(《吴宓诗集·空轩诗话》)

这就是吴宓,这就是清华学派,亦即会通派代表人物吴宓文化观之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