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特的编辑原则

一、独特的编辑原则

《吴宓诗集》不同于一般诗人的诗集,吴宓在《编辑例言》中说:“刊印诗集,古人视为极重大之事,即不待至身后,亦当俟诸暮年。又费毕生之力,沉吟推敲,润饰修改,然后严行甄别,选取若干首以付剞劂,三四十岁以前之作,往往不留一首。”这样所编诗集,确实是个人作品的佳作萃集,但吴宓认为如此做却不能真实再现一个人的感情历程。因此,他编自己的诗集,信奉的原则是“自光绪三十四年戊申予始学为吟咏之诗起,至现时止,有作必录,毫无删汰,且均本当时所作,过后未更改一字,以存其真。盖诗为一时一地感情生活之表现,故作出之时,虽当苦心精思,力趋美善。然作出之后,即不宜再改,异时异地,决难再寻得此诗中之感情及生活,譬诸照像,用一镜片重叠数次摄影,所得者必模糊纷错,不可辨识矣。且留存全稿,首尾完备,既可寻绎一生之经历,又可为研究诗中模仿创造之步骤资料也”。因此,吴宓的诗集是他前半生诗作的全集,更是他真实感情生活的记录。吴宓对诗的理解,最根本的要求是诗“感情首贵真挚,世中万事皆可作伪,惟诗不能作伪。人生处处须行节制,惟诗中之感情,则当令其自然发泄。强之不可出,抑之亦难止也”。他非常重视诗人感情要真挚、真诚,“不诚,不能为诗也。旧诗之堆积词藻,搬弄典故,陈陈相因,千篇一律;新诗之渺茫晦昧,破碎支离,矫揉作态,矜张弄姿,皆由缺乏真挚之感情,又不肯为明显之表示之故。予所为诗,力求真挚明显,此旨始终不变”。在《刊印自序》中他又说:“若予之诗,则终未脱‘自身之写照’之范围,此乃性行之自然趋势,未可强致。故予之诗集,不啻即为予之自传。”他说他作诗的目的是“为发泄一时之感情,留存生涯之历史。予编订诗稿之目的,则为专供一己之展读,重溯昔来之旧梦,于风晨雨夕,青灯书案,困顿之时,抑郁之际,取此一册,独自沉吟涵泳,使少年之感情,过去之经验,一一涌现心目,如观电影,聊以自慰,亦奇特之乐事也”。《吴宓诗集》就是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编辑的,所以这本诗集颇有其独特之处,它不但收录了作者全部的诗,包括未完的诗稿,而且包括作者生活的记录资料,十分完备详尽。除诗外,书中还有作者、作者全家及漫游欧洲各处的风景照片,甚至有亲戚朋友的照片。但正由于诗集中所录内容较杂,使读者很难理解编者的意图,故历来对吴宓诗批评的人颇多,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认真阅读《吴宓诗集》的《编辑例言》,而对作者存有片面看法。

《吴宓诗集》由上海中华书局1935年5月出版,为大16开本,共516页,收集吴宓1908年至1933年间创作的古体诗991首,词25首。诗分为13卷,卷末附录选辑作者发表在《学衡》杂志、《大公报·文学副刊》上的论文27篇以及《余生随笔》《英文诗话》和《空轩诗话》《艮斋诗草》等,内容相当丰富,可以说它是吴宓前半生学术生涯、感情生活的总结之作。

吴宓的诗,最大的特点就是情真,毫不矫揉造作,整个诗集坦诚之心处处显现,细读后深受其崇高人格的感染。正如吴宓的学生、北京外语学院教授周珏良所说:“遍读全集,我们就会慢慢感到与一位真诚,有时竟达到天真地步的学者诗人在那里交流。”吴宓的诗集就如卢梭的《忏悔录》一般,展现给读者的是毫无装饰的真我、本我,这正是他一生光明磊落、从不掩饰自己品格的外化。

吴宓对自己的诗要求很严格,他认为诗集中的诗并不是都有其存在价值。他说:“设有人编为今世中国诗选,应录君集中何篇?则当对曰:《壬申岁暮述怀》四首;再问其次当取何篇?则谨答曰:《海伦曲》;三问更求其次,则如何?对曰:所译罗色蒂女士《愿君长忆我》及《古决绝辞》两篇。此外无选录者矣。”其实,这是吴宓的谦辞,在他千余首诗词中,不乏优秀篇章,正如吴宓的挚友吴芳吉所说:“雨僧长篇诸诗,其情意缠绵温厚;短篇诸诗,则至为清越,得诗家三昧者也。”(《读雨僧诗稿答书》)缪钺在《读吴雨僧兄诗集》中这样评价吴宓的诗:“才气骏发,情意肫挚。嘉禾秀出,颖竖群伦。大雅之才,美矣茂矣。”“言志必真,选辞必切。廿前篇什,稍患粗疏。归国以还,弥臻跌宕。金陵有江山之助,辽东多慷慨之怀,西征省亲,至情流露。京国设帐,寄慨遥深。后来居上,无俟赘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