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铸古今的同门大师
谈了吴宓与陈寅恪的情谊,不可不谈吴宓与另一位国学大师汤用彤(字锡予)相交相知半个世纪的故事。
季羡林先生曾经说过:“在锡予先生身上,熔铸今古、会通中西的特点是非常明显的。他对中国古代典籍的研读造诣很高,对汉译佛典以及僧传又都进行过深刻彻底的探讨,使用起来,得心应手,如数家珍。又远涉重洋,赴美国哈佛大学研习梵文,攻读西方和印度哲学,再济之以个人天资与勤奋,他之所以成为国学大师,岂偶然哉?”(《汤用彤先生诞辰百周年纪念论文集·序》)
汤用彤(1893—1964),字锡予,湖北黄梅人,1893年6月21日出生。父汤霖,字雨三,晚年号颐园老人,光绪十五年(1889年)进士,平番(今甘肃永登)知县,生平最爱读《桃花扇》中的《哀江南》,锡予先生耳濡目染,3岁即能背诵《哀江南》。1898年,其父丢官,先后设教馆于兰州、北京,锡予先生在教馆随父学习,“幼承庭训”,家教颇严。1908年,汤用彤入北京顺天学校,与梁漱溟、张申府成为同学。1911年,考入清华留美预备学校,遂与吴宓相识,并成为莫逆之交。
那时,他们都爱好国学,经常进行创作。清华虽是留美预备学校,重视西学,但也十分注重国学。“1911年至1913年,清华学校把国文较好、爱读国学书籍的学生七八人选出,特开一班,派学问渊博、有资格、有名望的国文教员姚茫父(讳华,字重光)、饶麓樵(讳橿龄)诸先生来讲授。此特别班的学生,有何传骝(高等科);有刘朴、汤用彤、吴宓、闻多(即闻一多)等,闻年最幼(以上中等科),于是互相督促、切磋,共同勤读。”(孙尚扬《汤用彤先生年谱简编》)
吴宓立志写一部长篇小说很久了,此时与汤用彤合作,是非常好的时机。“与汤君议著小说事,定名为《崆峒片羽录》,全书三十回,因先拟定前十五回之内容。午后余为缘起首回,汤君则为第一回,未成而一日已尽矣。”(1912年8月5日日记)“是日上午,余缘起首回告成。汤君之第一回至晚亦竣。每回十页,以后作法皆由余等二人共拟大纲,然后由汤君著笔编述,然后余为之润词。”这部小说,据吴宓后来回忆,已写成3万余字,从未刊布,1923年在南京搬家,家人不慎,致使原稿丢失,吴宓心痛万分,悔恨不已。
《吴宓诗集》中的《清华集》收有《示锡予》《偶成示锡予》等,并刊有汤用彤照片一帧。
1918年,吴宓由弗吉尼亚大学转入哈佛大学,经梅光迪介绍结识美国著名学者、新人文主义大师白璧德教授,并跟随白璧德教授学习。经吴宓劝说,汤用彤也于1919年,由汉姆林大学转学至哈佛大学,与陈寅恪一起,师从Lanman教授,学习梵文、巴利文及印度哲学。吴、汤二人又重新聚首。吴宓曾将这一年所经历之事,戏编成小说回目,中有《陈寅恪大宴东方楼 吴雨僧三探南车站》,写的是陈寅恪初到哈佛,受许多好友宴请,后在波士顿“东方楼”设宴还席。又写汤用彤到波士顿那天,吴宓到南车站接他三次,到第三次才接到的故事。
在哈佛,两人同居一室,达两年之久(1919年9月至1921年6月)。
这两年对吴宓、汤用彤来说,实在是不平常的两年,甚至可以说,这是使他们生命转折的两年,原因是他们在这期间都奉白璧德教授为师,白璧德的学说影响了他们的一生。
吴宓师从白璧德,是梅光迪引见的。汤用彤师从白璧德,则是吴宓、陈寅恪引见的。他们都受教于白璧德教授。吴宓认为白璧德的新人文主义“在今世为最精无上而裨益吾国尤大”(白璧德《论民治与领袖》),又说:“欲窥西方文明之真际及享用今日西方最高理性者,不可不了解新人文主义。”(吴宓《〈穆尔论现今美国之新文学〉译序》)师从白璧德前,汤用彤有诸多观念与之契合,受教后,他的治学态度、方法、领域及文化观颇受白氏影响,一如学衡派主要人物吴宓、梅光迪等。实际上白氏的理论就是日后学衡派的理论来源。
1922年,汤用彤获哈佛哲学硕士学位后回国,经吴宓推荐,汤来到东南大学,任教于哲学系,年仅29岁。他发表在吴宓任总编辑的《学衡》杂志上的第一篇文章是《评近人文化之研究》,深刻批评“诽薄国学者”“输入欧化者”“主张保守旧文化者”三种不良倾向,今天看来,仍有深刻的指导意义。就这样,汤用彤走上了一生探求“昌明国粹,融化新知”的道路,成为熔铸古今、会通中西的学术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