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交同窗谊
吴芳吉(1896—1932),重庆江津人,字碧柳,别号白屋吴生,世称白屋诗人。1911年,即清宣统三年,考入清华留美预备学校,与吴宓成为同学。相识不久,吴宓即在吴芳吉处见到他所编著的《观摩日报》,喜其“文辞茂美,词笔畅丽”,激起吴宓结识并深交的愿望。两人在校同学习,同生活,同唱和,同议论国家大事,往来频繁。1912年9月,清华发生学潮,吴宓、吴芳吉等10名学生代表被开除。“离校之日,同学大多数步行送至海淀。数星期后,与诸代表先后被赦回校,独吴芳吉未能亦不肯归”(《吴宓诗集》之《出版介绍》),径自回四川。吴宓非常感伤,于是与吴芳吉结为生死之交,终生不渝。世称二人为“两吴生”,以示其情同手足。
自此以后,吴宓不仅在学问上帮助吴芳吉,在经济上也尽力疏解他的困难。到美国后,吴宓曾在留学生中募捐,予以支持。当时与支持者约定:(一)数目多少,各人自由认定;(二)定期缴纳,不容迟缓;(三)只尽在己之义,不问受者作何使用;(四)永无酬报还答;(五)俟碧柳独立时,公议解组(吴汉骧《记吴宓教授与白屋诗人吴芳吉的友情》)。吴宓选购英文书刊寄吴芳吉,凡认为疑难之处,均在书页上加以注释,以便吴芳吉自学。
吴宓自美国归来后,先后介绍吴芳吉到东北大学、西北大学任教。1925年,吴宓到清华主持国学研究院,“求芳吉教于清华大学,(吴芳吉)至京师,艴然曰:‘除我学籍,奚其为仇雠事?’”不愿回清华。之后吴芳吉执教西北大学。1926年,北洋军阀吴佩孚部刘镇华军10万,包围西安城8个月之久,小麦涨到每斗21元大洋,城内饿死的老百姓数以万计,吴芳吉也几乎成为饿殍。吴宓得知冯玉祥将军率部解西安之围,立即请在冯玉祥部任秘书长的嗣父仲旗公前往西北大学探望。仲旗公将吴芳吉和数十名奄奄一息的师生带到军部饱餐。紧接着,吴宓由北京赶到西安,携吴芳吉到清华大学休养,然后再次推荐他到东北大学任教,月入颇丰。吴芳吉后来回到四川,照料生病的父亲,改任成都大学国文系主任教授。1931年秋,任江津中学校长。1932年病殁,享年36岁。吴宓编《吴宓诗集》时,以一页刊登吴芳吉的照片,并刊有刘永济《哭碧柳》长诗,还撰写了《吴芳吉传》,以永远悼念这位情同骨肉的挚友。此后数十年,吴宓对吴芳吉的母亲、妻子、儿女4人,均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1943年,吴芳吉之子吴汉骧,协助梁漱溟先生筹办勉仁学院江津分院,之后江津知名人士建议改名白屋文学院,以纪念白屋诗人吴芳吉。吴宓不仅出钱出力支持,还约了重庆大学刘朴教授等一同去江津义务上课,直至学院停办。1955年,吴宓主动按月汇寄10元给吴芳吉长子吴汉骧,直至1966年“文化大革命”前夕为止,历时11年。1957年,吴汉骧长女考进西南师院英语系,吴宓每月给她5元零用钱,直到毕业。
蜀中多诗才,“沫若之出自嘉州,碧柳之出自江阳,东西对称,各有意态”,重庆老人邓少琴如是说。四川人论诗,往往将郭与吴并列。吴芳吉写出了《护国岩词》《婉容词》等流传久远的著名诗篇,在同一时代中,独具一格,影响深远。
吴宓原计划自编历年诗作,题为《泾阳吴生诗集》,与吴芳吉的《白屋吴生诗集》合刊,称为《两吴生集》,并已由柳诒徵写好序言。“其时碧柳适处西安围城中,迨丁卯春脱险来北京,得抽暇将予已编之诗点勘一过,偶有更改删削。碧柳旋即由沈返蜀,相见无缘,刊行之事遂阻。”(《吴宓诗集·刊印自序》)
1915年,吴芳吉在日记中写道:“吾不知诗也,吾知诗家门雨僧兄所教也。雨僧者,吾良友而贤师也。……吾在蜀中,孤陋寡闻,若井底蛙,偶有吟咏,鸟语虫鸣,鄙不足道,而雨僧乃谆谆焉,不惮吾之浅薄,诲我不倦。吾诗有今日者,全赖雨僧之力也。”吴宓最了解吴芳吉,吴芳吉也最了解吴宓。在这篇日记中,吴芳吉对吴宓诗作了十分中肯的评价:“雨僧生长西北,关中都下,皆苦寒之地,虽时一南来,而留连不久,故其为文,朴质而少饰,此雨僧之所长,亦雨僧之所短也。以其朴质,故不免束缚于文,而不能空灵耳。”“朴质”有两重性,“不能空灵耳”,实在是吴宓诗的一个缺憾,这种精到的点评,只有吴芳吉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因为他对吴宓知之最深、爱之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