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记
我第一次知道“吴宓”这个名字是在大学一年级的现代文学课堂上,只知道他是守旧派“学衡派”的代表人物,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印象。真正与吴宓先生结缘是20世纪90年代初的事。当时,我在陕西师大外语系工作,主修比较文学专业。1988年4月,陕西省比较文学学会召开首届年会,名誉会长是北京大学李赋宁先生,他专程从北京来赴会,并做了“怀念恩师吴宓先生”的报告,给与会者留下深刻的印象,此时我才知道吴宓先生是中国比较文学的奠基人。之后,连续参加了四届吴宓先生学术研讨会,也写了四篇有关吴宓先生的论文,细读我校图书馆馆藏的20世纪30年代出版的《吴宓诗集》及《学衡》杂志,对吴宓先生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正因如此,我便慨然应诺撰写吴宓先生的读书生活,作为“万卷书蠹文丛”的一册。因时间紧,为确保按期完成任务,我请蔡恒先生写了部分稿子。蔡先生对吴宓非常崇敬,自觉追慕吴宓,故欣然同意。可以说,此书寄托着我们对吴宓先生的深切怀念之情。
吴宓先生的一生很简单,他说他一辈子就是和书结缘:读书、写书、教书、编书、藏书,与书而眠,伴书而生,他是一个痴情的读书种子。在《余生随笔》里他告诉他的学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读书方法,但必须做到五到:眼到、耳到、口到、心到、手到,即为治学之要诀。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学问家,“余以为,吾辈为人师者,应不止于课堂上传道授业解惑,尤应鼓励诸生勤奋治学,开阔学子眼界,培养终身好学之良习”。吴宓给他的学生周锡光分别留言写的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是读书”。吴宓先生这样教育学生,他自己也是这样做的。
终其一生,吴宓先生是一位充满矛盾、毁誉参半的人,正如他的学生、北京大学教授季羡林所说:“雨僧先生是一个奇特的人,身上也有不少的矛盾。他古貌古心,同其他教授不一样,所以奇特。他言行一致,表里如一,同其他教授不一样,所以奇特。别人写白话文、写新诗;他偏写古文、写旧诗,所以奇特。他反对白话文,但又十分推崇用白话写成的《红楼梦》,所以矛盾。他看似严肃、古板,但又颇有一些恋爱的浪漫史,所以矛盾。他能同青年学生来往,但又凛然、俨然,所以矛盾。”但有一点,大家对他的认识达成共识,即承认他为人真诚。吴宓先生说:“予恒言:道德乃真切之情志,恋爱亦人格之表现。予于德业,少所成就,于恋爱尤痛感空虚。然予力主真诚,极恶伪善。”“存心忠厚,秉性正直。甘愿吃亏,决不损害别人丝毫。言而有信,处处积极负责。”(周锡光《追忆吴宓教授》)他的这种“真诚”在当下社会更值得我们学习。
最后,用我在2004年第四届吴宓学术研讨会时写的《祭吴宓先生文》作结语:
维2004年12月20日,参加纪念吴宓先生诞辰110周年大会暨吴宓学术讨论会全体后学谨以鲜花薄醴之仪,敬祭于先生之陵寝。且曰:
夫才以学高,名以德扬。先生秉泾水之郁秀,兼秦地之地灵;幼承庭训,博览经典;服膺仁义,心存天下。以“堪笑井蛙言大海”之壮志,东出潼关;凭“愿从赤骥走风尘”之豪情,勤业清华,博古通今。继而负笈游学,精进哈佛。师从白璧德,传承新人文;树蕙清华园,培养“博雅”士。学界奉为宗师,四海尊曰泰斗;桃李遍及天下,门人享誉寰宇。
先生立身,磊落真诚;不趋时尚,特立独行。养天地之正气,法古今之圣贤。弘扬中华文化,奋力于昌明国粹;创办《学衡》名刊,会通乎中西熔铸。呜呼!兰薰而摧,玉缜则折。先生虽屡遭诋毁,终孜孜不改其行。四凶肆虐,殃及孔孟,“宁可杀头,也不批孔”,卓尔不群,石破天惊。
先生乃布衣学叟而襟怀坦白。乐于助人,勤于育人。视富贵官宦若浮云,奉硕学真才为珍品。不慕虚名,不尚浮华,唯彦俊是惜,后学是爱。诚可谓志华日月,声溢金石;德存华夏,求仁得仁。呜呼!昊昊苍天,何以独歼明懿?幸喜阴霾尽扫,神州重光。先生之奇节,于今尤显;先生之卓识,后世益明。览遗籍以伤怀,思仪容而动情。故而颂曰:
嵯峨巍巍,若先生品节之高尚;泾水汤汤,载先生令德以用漾。
忍哀陈馈,惟祈鉴歆!
是为后记。
高益荣
2018年3月12日
于陕西师范大学景丑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