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天亮之后,何夕没有到他工作的报社去上班,他打电话请了假。然后,何夕便开始在电脑上写一封信,大意是向每一位收到这封信的人询问关于枫叶刀市的任何线索,同时希望他们能够把这封信发给另外一些他们认识的人。信写好之后,何夕做了些必要的润饰以免显得过于唐突,做完这些之后,何夕便向他能找到的所有电子邮箱发出了这封邮件。本来,何夕也想在这封信里简单交代一下自己为何想要去寻找这座城市,甚至包括那些影子的事情,但是他最终没有这么做。
同时,何夕还在多处电子公告牌上发出了询问信息。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何夕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坚信自己能够达到目的。几天之后,这个世界上起码有好几万人会知道这个枫叶刀市,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道的人会越来越多,就像是从山坡上往下滚一个雪球。何夕感到满意的还有另外一点:以前是他一个人为这件事感到苦恼,而现在苦恼的应该不只他一个人了。
快了,就快有消息了。何夕无比惬意地想,反正这个世界上是有枫叶刀这个地方的,现在通过世界各地的这么多人去打听一定能找到,这样想着的时候,何夕觉得自己真是聪明。何夕曾经设想过那封信会招致的各种后果,但他从没有想到那封信竟然会招来警察。发出信息后的第二天下午,二十名武装到牙根的警察冲进报社,以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带走了他。何夕当时正闲着没事,看到一群警察进屋来,根本没想到和自己有什么相干,待人家如临大敌般目标明确地冲上前来时,他还下意识地朝自己身后看去——当然,他的身后没有别的人了。
何夕没料到警察会抓走自己,同时他更想不到警察并没有把自己送往警局。当何夕双眼蒙着的黑布被除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装饰风格是那种简约的豪华,从这样的品位可以看出,此间房屋的主人必定不是常人。何夕局促地站了一会儿,一直没见有什么人进来。从窗户看出去,外面山清水秀风光迷人,从高度上判断,这是一幢建在山腰上的建筑。何夕正想仔细探究一番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来人是一名四十出头的男子,衣着考究、做工精良,目光显露出只有地位尊贵者才具有的非凡气度,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的手里拿着几张纸页。“下午好,何夕先生。”来人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我是郝南村。”
“是你让人带我来的?”何夕小心地问道。
“虽然显得有点虚伪,但我还是要纠正一个字,不是带你来,是请你来。”郝南村不紧不慢地说,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做事不紧不慢的人。
“就算是吧。”何夕含糊地答道,他并不想招惹眼前这个人,“可是你们请——我来有什么事?”
“是为你发布的消息。我们在互联网上的公告牌里看到了那则消息。”郝南村眯缝着的双眼给人的感觉像是两把锋利的刀,“你在找一座城市。”
何夕来了精神,他甚至忘了自己当前的处境,“难道你有那个地方的线索?快告诉我!说实话,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很久了。”
郝南村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你还是先说说你为什么会想到去找那个地方吧。”
何夕犹豫了一下,他在想有无必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对方。但是,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何夕最终还是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彻底交代了。说到兴头上的时候,就连那个离他而去的姑娘也抖搂了出来——他实在太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了。
这回,郝南村的眉头明显地皱到了一起,他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他紧盯着何夕的脸,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怀疑。
“从小时候……”郝南村喃喃地说,“也就是说有二十多年了。”
“唔,”何夕点头,“我看也差不多。那会儿我才七八岁,现在我都快三十了。喏,就因为这事儿,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人家都以为我不正常。”
“你是说只有你能看到那些影像?”郝南村问道,“你确定别人都看不见——我是说在那些影像出现的时候?”
“那些影像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它们一直在那儿,只不过别人看不到而已。”何夕说着话有些出神,“我觉得它们仿佛就生活在那里,那座叫枫叶刀的城市。”
“是吗?”郝南村笑了笑,“可是并没有那样一座城市。”
何夕一愣,他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这不是真话,一定有那么一个地方。你带我来也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只是你的想法。”郝南村摇摇头,“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那样一座城市,不信的话,你可以去周游世界来求证。你的古怪念头是出于幻觉。忘了告诉你,我是一名医学博士,这里是一家顶级医院,负责治疗有精神障碍的病人。我是医院的名誉院长,我们愿意为你支付治疗费用。”
“你的意思是……”何夕倒吸一口凉气,“我是个病人?”
“而且病情相当严重。”郝南村点头,“你需要立刻治疗。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家人,他们听说有人愿意出钱给你治疗都很高兴,并且他们也认为这是有必要的。喏——”郝南村抖动着手上的纸页,“这是你家人的签名。”郝南村摁下了桌上的按钮,几秒钟后,进来了四个体形彪悍、身着白大褂的男人。
“把他带到第三病区单独病房。他属于重症病人。”郝南村指着何夕说。
何夕看着这一切,简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转眼间自己成了一名精神病人,他感觉像是在做梦。直到那四个男人过来抓住胳膊把他朝外面架出去时,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大叫道:“我没有病!我真的能看到那些影子,它们在上楼梯!它们就住在那里,住在枫叶刀市!我没有病!”
但是,何夕越是这样说,那四个男人的手就握得越紧。走廊上有另外几名医生探头看着这一幕,一副见惯不惊的模样。郝南村笑着耸耸肩,做了一个表示无奈的动作,然后,他回身进屋关上了门。几乎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代之以阴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