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雅加达街头人头攒动,兰天羽焦急地看着手表,何夕已经独自消失了三个小时,这里是约定的会合地点。兰天羽完全不明白何夕在做什么。昨天他专门赶到苏门答腊去参观那条世界上最大的叫做“桂花”的蟒蛇,现在又玩儿起了失踪。
这时,一辆插满彩旗的敞篷车在人群簇拥下缓缓而过,车上一位身着红衫、身躯微胖的男子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向四周频频点头招手,口里轮流用爪哇语和印尼语问候着路人。兰天羽猛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何夕,他身上背着一个大包,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怎么,你好像认识车上这个人?”何夕问,他看着横幅上的字不明就里。
“他叫山迪昂万,以前住在我家附近,当年他父亲就在韦洁如家的橡胶园里做工。”兰天羽低声道,“没想到他现在已经是橡胶业巨头了,而且还领导着一个叫‘纯粹印尼’的政党。”
“他在说些什么?”何夕随口问道。
“他说这是一个伟大的国家,爪哇人是世界上最正统、最优秀的种族。而且,”兰天羽迟疑了一下接着说,“他语气中很排斥华人。”
何夕看了看四周皮肤黝黑、颧骨高耸的狂热人群,不置可否地笑笑,“我看也就是为了拉选票嚷嚷几句罢了,好多政治家都喜欢玩儿这一套。我只觉得他的姓名很拗口。”
“这不是姓名,他是爪哇族人。爪哇族几乎占印尼总人口的一半,自古以来他们没有姓只有名。”看来,兰天羽知道的东西不少。
“真有意思。那他们比当年的日本人还落后一大截,至少日本人后来自己还发明了‘田中’、‘渡边’之类奇奇怪怪的姓。”何夕大大咧咧地说。
兰天羽急忙拉住何夕的臂弯,“小声点,他的政党排斥华人,如果他们听到这些话你就走不了了。”
“好了,咱们别理会这些新纳粹了。”何夕转身招呼计程车,“该赶路了。”
小巽他群岛是由两个构造板块碰撞时形成的火山群,位于爪哇岛以东的印度洋和帝汶海之间,绝大部分属于印度尼西亚。科莫多国家公园由科莫多岛和瑞音克岛及附近的小岛组成。科莫多岛四周普遍都是悬崖峭壁,岛上有着成片的棕榈树林和广阔的草地。
“我们为什么不去蒙古?韦洁如最后的落脚点在那边啊。”兰天羽对四下的热带风光视若无睹。
“我不是说了吗?铁琅已经赶过去了,他一有消息就会跟我们联系的。”何夕走得很快,似乎身上背着的超重负荷对他没什么影响。
“可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兰天羽茫然四顾,科莫多岛上植被茂密,湿度很高,虽然背包交给了何夕,但经过一路跋涉,兰天羽依然累得够戗。
“嘘——”何夕突然停下脚步,仰头望向树上。兰天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道鸭子大小的黑影急速地一晃而过,躲进了浓荫遮蔽中。
“那是什么东西?”兰天羽悚然道。
“喏,就是它。你忘了这里是科莫多国家公园了,我们当然就是来看科莫多巨蜥的。”
“巨蜥怎么在树上?在电视里我看到那家伙都是待在地面上的。”
“科莫多巨蜥在小的时候有很多天敌,一般都生活在树上,等到成年之后才会在地上生活。”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兰天羽没好气地说,“可是能不能说明一下,我们为什么要来看这些大壁虎?”
“因为我看到了韦洁如的笔记……”
“韦洁如的笔记?”兰天羽惊叫道,“在哪儿?你怎么得到的?”
何夕摇摇头,“你以为我满世界乱跑是为什么?我们刚到雅加达我就去了韦洁如的住处,结果运气不错,我找到了她的一本工作笔记。”何夕沉静下来,语气变得幽微,“老实说,看了她的笔记后,我很想见到她本人。”
兰天羽接过何夕递过来的—个蓝皮本子急切地翻看起来,几分钟后,他迷惑地抬起头把本子递还回去,“里面好像尽是些生物学方面的研究资料,我看不太懂。”
何夕理解地笑笑,“老实说我一直对热带生物感兴趣,本子里前面的大部分我基本能看懂,但后面的部分我确实不明白她想说些什么。你看这段话:‘生命体的生存从本质上讲是一种逆熵而行的行为,所以生命体自身是一团逆天而行的物质集合。它从系统外攫取负熵,用来有序排列自身体内的原子,并向外界排出无效序列。’你能明白吗?”
兰天羽茫然地摇摇头,“我连前面的很多都搞不懂。”
“其实这段话还不算艰深,我想她大概是说,生命体是从外界摄取能量用于自身运行。关键是下面这句:‘而在进化的巨力下,生命体将这个过程演进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我认为进化过度的现象无所不在,这严重地加剧了负熵的耗减,对自然造成莫大损伤,称之为进化灾难也不为过。在这种灾难中,起最重要作用的正是对生命而言最根本的元素。’老实说,我看到这里完全跟不上韦洁如的思想了。”何夕翻过几页,“还有这里:‘人类的参与更是将这个过程推进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在进化选择的强大力量干预下,整个人类的历史也因之而充斥着暴力、欺诈、伤害和丑恶,企盼上苍能听我苦祷赐我力量,将这一切终结。’”
何夕停下来,这段让人不明就里但却感到莫名触动的话让他无法平静。兰天羽插话道:“我想这也许只是韦洁如在平时生发的一些感慨吧,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又能改变什么?”
何夕摇摇头,他翻到笔记最后一页,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几个朱红如血的字:我在地狱里永夜歌唱。
“看到这几个字你有什么感觉?”何夕直视着兰天羽。
“我……说不太明白,我突然觉得她变得有点陌生。”兰天羽喃喃地道,“也许我不够了解她。”
“我不认为能写下这些文字的人所说的话会是随便说说的。”何夕收好笔记,“我还注意到一件事,你这个表妹的专业虽然是热带生物,但她绝大部分的精力只是放在两种生物上。”
“哪两种?”兰天羽回忆着笔记里的内容,里面至少出现过几十种生物的学名。
“蛇和蜥蜴。”何夕大步向前,“我调查到韦洁如在这座岛上有一间实验室,我们先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