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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维丝太太的房子是一座历史久远的古宅,院落宽敞,外墙上爬满了翠绿的植物。她是一位退休护士,大约七十岁,体态微胖,皮肤白皙,十年前就一直独居。得知这行人的来意后,她并没有显得太意外,仿佛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似的。她从一个资料柜中取出写有常正信名字的信封,看了何夕一眼,又把信封放回了原处。

“常的确有些与众不同。”戴维丝太太陷入了回忆,“我的房子是继承我叔父的,不算巨宅,但面积也不小了。由于我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宽敞的房子,所以一直都是将底层作为出租房的。这里本来就偏僻,附近大学的学生是我比较欢迎的租客。以前都是十多个学生分别租住在底楼的房间里。常来的时候正好是新学期开始,常要求我退掉别人的合约,违约的钱由他负责,因为他要一个人租下所有的房间,包括地下室。看得出他很有钱,但我实在想不出一个人怎么会需要这么多的房间,而且还要加上地下室。但常从来不回答这些问题,所以我也就没有追问了,反正对我来说只要有人租房就行。”

“他总是一个人住吗?有没有带别的人来?”何夕插话道。

“这也是我比较迷惑的地方。虽然我并不想关心别人的私事,但他的确从来没有带过女朋友之类的人来。倒是每隔些日子就有几位男士来访,而且每次并不总是相同的人,但衣着打扮却差不多。怎么说呢,虽然现在许多人在穿着上都比较守旧,但他们这些人实在是守旧得过分了,都不过二三十岁的人,却总是一身黑衣,连里面的衬衣都像是只有一种灰色。”

“我的老天,正信不会加入什么同志协会了吧?”常青儿脱口而出。

“应该不是的。”戴维丝太太露出笑容,“他们只是在一起讨论问题,都是些我听不明白的东西,有时候声音很大,但多数时候声音很小。我的耳朵本就不好,基本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我的房子比较偏僻,除了他们之外,就没见什么人来了。”

“光这些也说不上有什么奇特啊。”铁锒说。

“有件事情一直让我觉得很奇怪。”戴维丝太太接着说,“常入住不久,便要求我更换了功率很大的电表,那几乎是一个工厂才需要的容量。”

何夕立刻来了兴趣,“这么说,他是在生产什么东西吗?”

“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往外运送过产品,所以肯定不是在办厂。他只是运来过一些箱子,然后在离开时又带走了那些箱子。在他租房期间,我从没进过地下室。”

“我们能到他租住的房屋看看吗?”何夕问道。

“这恐怕不行,现在住着房客呢,我是不能随便进入他们房间的。”

“那地下室呢?”

戴维丝太太稍稍迟疑了一下,“这倒是可以,不过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现在只放着我自己的一些杂物。”

古宅的地底阴冷而潮湿,一些粗大的立柱支撑着幽暗的屋顶。何夕注意到,与通常的地下室相比,这里的高度有些不同寻常。常青儿或许感到有点冷,瑟缩地抱着肩膀。

“我看层高至少有五米吧。”铁锒也注意到了这点,他用力喊了一声,回声激荡。

一截剪断的电缆十分醒目地挂在离地几米的墙壁上,看来这是常正信留在这里的唯一痕迹。就算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从眼前的情形看也无从知晓了。何夕在四处仔细地搜索,十分钟后,他不得不失望地摇了摇头。铁锒深知何夕的观察能力,从他的表情看,想从这里再发掘些什么已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戴维丝太太突然开口道:“我想起一件事,常刚搬走时,我曾经在角落里捡到过一样东西,是一个形状很怪的小玻璃瓶,我把它放在……放在……”

戴维丝太太的讲述突然中止,她微胖的躯体像一团面似的瘫软倒地。何夕和铁锒的第一个反应都是像箭一般蹿向地下室的出口。前方一个黑影正急速地逃走,何夕和铁锒的百米速度都是运动健将级的,只几秒钟时间,他们同那个黑影之间的距离已缩短到二十米之内。但就在这时,那个黑影突然蹿向旁边的树林,然后何夕和铁锒便见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那个黑影居然在树丛之间荡起了秋千,就像一只长臂猿,只几个起落便甩开二人,越过高高的铁围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铁锒转头看着何夕,表情有些发傻,不过话还说得清楚:“人猿泰山到欧洲来干什么?”

戴维丝太太显然已经不治,致她于死命的是一颗普通的鹅卵石,大约两厘米见方,就嵌在她额头的左侧。看到这一幕,何夕才明白自己有些大意了,不过他的确没料到会发展到这一步,现在看来事情越来越不简单了。

常青儿正准备打电话报警,何夕果断地制止了她:“等一下我们出去用公用电话报警,否则会被警方缠住的。”

“戴维丝太太最后说的那个东西到底会在哪儿呢?”常青儿焦急地环顾四周,“要不再找找看。”

“不用了吧,这里何夕已经搜寻过了,他都没有发现那个东西。”铁锒抱着膀子说,样子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但说的却是大实话。

“我想我知道那个东西在哪儿了。”何夕突然开口道,他径直朝地下室出口奔去,留下铁锒和常青儿两人面面相觑。

何夕再次出现时,手上拿着一个很小的瓶子。他是在一个信封里找到的。

“既然戴维丝太太知道这是常正信遗留的东西,她自然会把它妥善地保存好。”何夕用一句话就解开了常青儿眼里的疑问,然后就拿着尺子比划起来。瓶子是六棱柱形,边长0.5厘米,高度1厘米,虽然透明,但并不是普通玻璃,而像是一种轻质的、强度远高于玻璃的高分子材料。瓶子的顶部和底部都镶嵌着金属片,在顶部还开着两个直径约1毫米的小孔,但被类似胶垫的东西密封着,里面装有半瓶透明液体。

“我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铁锒满脸不解。

何夕仔细端详着小瓶,也是一脸的迷惑,“到现在为止我只觉得这像是一个容器。”

“这我也看得出来啊。”常青儿插话道,“那两个小孔肯定就是注入和取出液体用的。”

何夕赞同地点头,“不过,我还看出这东西应该不止一个,而是数量庞大的一组。”

“这样说没什么根据吧?”铁锒说,“它完全可能就是一个孤立的配件。”

“你们注意到它的形状没有?像这种六棱柱形状的造型,在加工上比正方体之类难度要大许多,容量也没有明显的增大,除非是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否则不会随便做成这个样子。”

“对啊,大量六棱柱体拼合在一起是最能节约材料和提高支撑强度的,就像蜂巢的结构。”铁锒恍然大悟。

“那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在古宅的地下室里曾经有过数量庞大的这种小瓶子,可常正信到底在干什么呢?还记得在常家书房里,常正信曾经说过:‘看,那些瓶子。’”何夕眉头紧锁,“还有,我们见到的那个黑影又是什么呢?”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猛的人,他简直就是在树上飞。”铁锒抓挠着头皮。

“常青儿,看来要麻烦你联系一下,我们现在需要一间设施齐全的实验室。”何夕带头往外走,“现在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