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

最严重的后遗症在脑部。医院能完全修复我被烧伤的皮肤和折断的骨头,却不能还我一个完好如初的头颅。我再也不能进行高强度的思考了,这实际上是给我的科学生命判了死刑。

鲜花没有了,赞誉没有了,无用的马儿自然用不着喂草了。不久前我还是“永远受尊敬的科学家”,而现在……世上有很多事都是会变卦的,我算是真正领会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走出科学研究的象牙塔,我终于有空闲来整理一下自己了,看看自己这些年究竟活出了多大价值。不知怎的,我有种感觉,觉得自己可能一直活在一种虚幻的氛围里。

果不其然,我发现自己平日的“朋友”与薇妮的交情其实更深,我的每本著作的版权所有人都是薇妮。换言之,她早就把我架空了,我只不过是个——赚钱机器,而且需求低廉操作简单!

一天,我忍不住质问她:“你到底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你太多心了……”薇妮正在精心化妆,似答非答地应了我一句。

“我什么都知道了!”我打断她,“给法院的申请书,我的著作版权……你骗得我好惨!你这个婊子!”

薇妮一下子涨红了脸,似乎想回敬我一句“够劲”的话,但终于只是吁出一口气,极雍容大度地笑了笑,“算了,事情已经这样,我也不想再说什么。怪只怪你太傻了。你知道什么是社会吗?你搞研究搞得有声有色,又能怎样?反正你现在已经算是废人了,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你和那个——汪汪。”

“你——”我又气又惊,她怎么会知道?

薇妮悠闲地扑着香粉,脸上显出得意之色,“五年前我们还没结婚,有天下午你在沙发上睡着了,梦中老念叨着‘汪汪’,我留了心,专门到地下发明市场去购买了一台催眠器。结果,你就在稀里糊涂的催眠状态中回答了我的所有问题。这事干得够漂亮吧?哈哈!你以为我会爱你吗?我爱的是你能为我带来的这份生活。人活着不就为了享受吗?这一切我都得到了。”

“混蛋!”我忍无可忍地扑向她。我要揍她——这个欺骗了我、作践了我的女人!

我没能如愿,三个彪形大汉闻声冲进屋及时将我架开了。他们是她的保镖。

“你还是歇着吧,”薇妮轻蔑地看我一眼,“我得赴个约会,是很刺激很罗曼蒂克的那种。还记得吴明吗?现在他接替你成为了物理学界的泰斗。当年他追求过我,没成功。现在嘛,他的机会来了。哈哈哈……”

我总算醒了,我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扮演了一个何等可怜可笑可悲的角色。没有价值没有寄托,我根本就是个多余的人。多余……想不到几十年来我就活出了这么个结果。

是我自己不容于世,还是这世界不容于我?为什么这世界上的关怀与温情总是青睐那些并不急需它们的人呢?

毒药已经准备好了。

拧开标有骷髅头的盖子,我最后一次以幻灭的眼光环顾四周。的确,无所留恋。真正令我快乐、令我刻骨铭心的正是我永远得不到的。

“得不到……”我低低地说,“不如去死……”突然,有一句话在我脑中跳了出来,那句话,那句如果不说出将令我这一生无法释怀的话啊!

正是子夜时分,万籁俱寂,无数正常人正沉浸于各自的梦乡,在这个静悄悄的夜晚,一个黑色的游魂告别了纷繁的人群向夜的深处飞去。

他去倾吐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