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晃便是两天(这里没有日月轮回,我是从手表上知道时间的)。
白星在上,我借着它的光芒四处游荡。云的苍穹,云的大地,云的山川湖海,这种质地坚实的东西盘根错节,构筑了一个瑰丽的奇幻世界。大气中氧的比例比地球稍低一些,但只要不作剧烈运动也已足够。此地的重力加速度其实并不为零,而是相当于地球表面的四十分之一,只能说近似于失重。但那些云似乎完全不受重力影响,一直自由地随处飘荡,波波平时最喜欢的就是驾着云到处飘游。一些紫褐色的植物团聚在水源附近生长,这是我们的食物来源。
的确,这番游历让我领略了无数风景奇观,但也让我彻底失望了。我不仅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甚至连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在我看过的所有教科书、专著甚至包括志异杂志中都找不着这地方的影子,这地方是不该有的,是个不可能存在的虚无之境。可是,我知道自己不是虚无的,我他妈可是个有骨头有肉的真家伙!
我要出去!我在心中千万次地狂喊。当然,顺便把仙子姑娘也捎上,不为别的,就为——花和星星。
此刻,我赤足蓬头仙态十足地躺在云堆里,打开收音器解闷儿。联耦仪还在忠实地工作,要不是飞船的前半截找不着了,我一定要无比深情并发自内心地向全世界呼喊一声:救命啊——
一阵噼噼啪啪的噪声之后,我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感谢大家来航天站欢迎我,我很荣幸……”
是——吴明?他没死,而且刚回地球!可这几天他在哪儿?噢,对了,这儿离地球实在太远了,无线电波也得走些日子呢!我听到的该是几天前的节目了。
“吴先生这次历险不是同何夕先生一块儿去的吗?他人呢?”像是记者在采访。
“我们在切换速度的时候误入了一个强引力旋涡的范围……”
“那一定是碰上黑洞了。”另一位声音嘶哑的记者似乎很内行。
“对,当时情形万分危急,飞船几乎被引力撕裂。”
“那就应该立即释放加速粒子,并甩掉一切多余的东西呀。”哑声记者再次表明自己博学多才。
“可是——”吴明的声音哽咽了,“我们正这样做的时候,何夕不小心操作失误,竟将他所在的后舱弹射了出去,再也回不来了……”
我气了个半死。我终于弄明白了——吴明为了逃命把我当包袱甩掉了!
“妈的!”一块“云”被我奋力扔出,直溜溜飞得了无踪迹。
“怎么啦?”汪汪注意到了我的情绪。
“滚开,没你的事!”我发狂地吼道,现在我真想大吼一通,甚至盼望她能发火,跟我大吵一架。
她抬起眼帘,刹那间,眼中的蒙蒙雾气将我裹得严严实实,令我无法动弹。
“对不起。”我低声说道。
汪汪没有说话,只有一朵明艳出尘的笑容在她带泪的脸上漾开。
我忽然觉得心中没有那么恼怒了,她那象征原谅的笑容深深感染了我。忽然,我想起一个问题,这几天我忙着探奇,没顾上问她,“汪汪,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她低下头,如云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庞,“波波告诉我,我的父母带着我进行一次考察飞行,结果遇上了黑洞。”
黑洞!吴明也这样说过,而且,他是根据记录资料来判断的,但我敢肯定,这里绝不是那种由恒星坍缩而成的超密度超引力的黑洞。
“结果我们便到了这里,”她接着说,“飞船撞毁了,爸爸妈妈当时就……是波波照料我长大的。”
我久久无语,这个可爱的姑娘竟然有这么可怜的身世。她才最有资格大吼大骂,最有资格叫什么人“滚开”,可她却在含泪微笑,知足而容忍。
老实说,我一向不大喜欢爱哭的女孩子,我总觉得女人的哭和男人的笑一样,在很大程度上和多数场合下都显得不尽真实,可是,面对爱哭爱笑乃至有些悲喜无常的汪汪,我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坏处去,那样做除了证明我自己的世故与卑劣外毫无意义。汪汪,这宇宙中千万年岁月里偶然诞生的一朵奇葩,是那么的纯净,恰如一泓碧水、一茎青草,在她面前我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