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五人委员会”是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机构。它的成员是五位年龄从四十几岁到八十有余的著名专家。它实行的是终身制,只有某一位委员去世了才会由另几位委员推选新的成员。谁也不知道这个机构到底是干什么事情的,只知道它的级别很高——也许是最高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委员会隶属于哪个部门。本来它的成员都各有各的工作,但近来这几个人却联络频繁,这种情形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何夕一直不肯走进密室,直到他看见了江哲心带来的牧野静。那次她被带到一个荒僻的处所接受了半个多月的询问,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事情的发展已经不由她控制了。三天前,她被带到一家医院,大夫宣布她需要治疗。当时,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嘶喊,但都无济于事。而就在这个时候,江哲心来到医院带走了她。这两天她一直住在酒店里。
何夕之所以让江哲心把牧野静带到今天的会议现场,也是为了保护她,何夕想让她真正介入到这件事情中来。对秘密一无所知的人和对秘密了如指掌的人常常是安全的,而对秘密一知半解的人却多半处境危险——何夕自己的遭遇就是一个例证。尽管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但何夕直觉地感到整个事件里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密室的门在人们身后缓缓关闭。大厅正中有一个由三维成像技术制造出来的半透明地球影像,它直径超过十米,进入密室的人第一眼便会看到,它正缓慢而静谧地转动着,如果仔细分辨的话,甚至能看到海洋巨浪掀起的波纹。淡淡的经纬线标志在球体的表面浮动着。屋子里只剩下七个人——何夕、牧野静以及“五人委员会”。在这些人里头,何夕认识两个——江哲心和郝南村。当目光落到郝南村脸上时,何夕久久没有移开目光,令郝南村有些不自在地左右顾盼。
“我知道你的感受。”江哲心用规劝的口吻对何夕说,“当年郝南村博士只是尽自己的职守,有些事我们其实也是迫不得已。”
这时,坐在左边的一位满头银色鬈发的老妇人开口道:“何夕先生,我是‘五人委员会’的凯瑟琳博士。”她又指着坐在她旁边的两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瘦高个男子说,“这是蓝江水博士和崔则元博士。我想另外几位就不用介绍了,你都认识。出于安全考虑,我们五人以前虽然经常联系,但还从未像今天这样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所以,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们的诚意。现在由我来解答你的问题。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向别的委员提问。”
何夕想也没想就开口说:“我想知道枫叶刀市在什么地方。你们谁来答都行,喏,”他指着蓝江水说,“就是你吧。”
“何夕先生,你的历史学得怎么样?”蓝江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我是说近代史。”
何夕不知道蓝江水为何有此一问,他想起了自己羞于见人的考分,“老实说不太好。我对历史缺乏兴趣。”
蓝江水微微一笑,“你还算诚实,你的回答和我们调查的结果一样。当初你在中学读书时历史成绩没有一次及格。”
“为什么调查这个?这有什么关系?”
“你如果处在我们的境地说不定比我们还要小心,我们有必要知道你过去的一切。好了,暂时不说这个。我想问你知不知道‘新蓝星大移民’。”
“是这个呀?”何夕有点小小的得意,因为这事他正好知道,“那是一百五十年前发生的事件,当时,人类已经发现了宇宙中有众多适宜生命存在的行星。于是,他们挑选了一颗和地球情况差不多的,让许多人接受了冷冻,出发移民到那颗新行星上去了。我记得那颗行星同地球的距离是四十光年,以光子飞船的速度来算,第一批上路的人已经到达很久了。而且我知道,在一百三十年前,还有一些人移民到了另外一颗行星。”
蓝江水博士看着侃侃而谈的何夕,不禁摇头苦笑道:“我不得不佩服政府高超的保密手段,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能让人不起一点疑心。天知道我们哪里来的什么光子飞船。而且就算是有什么新蓝星,又有谁能保证上面没被其他智慧生物占据,难道准备去打星球大战吗?”
何夕一下子愣住了,他不明白蓝江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你不会是在告诉我那只是一次骗局吧?这可是载入了史册的伟大事件,正是这件事彻底缓解了地球的生态与发展危机。”
凯瑟琳插话道:“如果说那是一次骗局的话,它也不是出于恶意,最多算是一种手段而已。政府花了大力气把某颗蛮荒星球描绘成一片充满生机的新大陆,以此来吸引人们自愿移民。说实话,当时的地球确实已经相当糟糕了,超过两百亿人居住在这颗最多只适宜居住一百亿人的星球上。”
“如果这是骗局的话,那么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何夕倒吸一口气,“总不会是被消灭了……”何夕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我记得前后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十亿人。”
江哲心博士在一旁摆摆手说:“你的想象力未免过于丰富了。‘新蓝星大移民’计划虽然是场骗局,但并不至于那么恐怖。至于说那些人……”他的目光投向了面前地球上深黄的一隅,“他们就生活在类似于枫叶刀市的城市里,和我们生活的城市并没什么不同。”
“枫叶刀市。”何夕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个城市已经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于改变了他的人生。但是,他又的的确确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
“他们生活在许多像枫叶刀市那样的城市里。”蓝江水的语气像是在宣读着什么,“他们一样地呼吸空气,一样地新陈代谢,一样地出生并且死亡,和我们没有任何不同——只除了一点,”蓝江水直视着何夕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情绪变化,“组成他们世界的砖和我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