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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林又传回了新的情况。”仁吉泰急匆匆地进门来。

“什么事?”何夕问。

“有一个片区长今天欺压中国工人,他和几个人看不惯,一起把那个家伙揍了一顿,算是出了口气。”仁吉泰语速很快,“那人还被捆着,但现在张林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仁吉泰摇摇头,“这个张林也太冲动了点,看来只能让他先撤回来了。”

何夕愣了几秒钟,一丝亮光从他眼里闪现出来,“我们也可以利用这次意外。你让张林给那个家伙多拍几个角度的照片传过来。”

十分钟后,何夕仔细审视手机上发来的照片,“这个家伙个子倒是和我差不多,长得真像中国人。”

“他本来就是中国人,名叫李青。”仁吉泰有些诧异地说,“这个煤矿的中国工人占多数,有不少中层管理人员是中国人,但他们对中国工人比蒙古人还凶狠。”

何夕和铁琅对望一眼,一时无语。看来鲁迅先生在多年以前就批判过的劣根性,直到今天仍然像一道无法摆脱的诅咒般缠绕着这个经历坎坷的民族,这个李青不过是又一个证明罢了。

“现在开始制作硅胶面具,时间是紧了点,但达到八九分的相似度应该没问题。”何夕开始摆弄设备,铁琅自然密切配合。一个多小时后,何夕在镜子前戴上面具左右端详道:“我的脸型稍宽了点,不过应该能混过去的。”

铁琅点点头,“我的身高差太多,也只有你去了。你会的蒙古话不多,一定要多加小心。”

何夕转头看着铁琅,“你今天再去查一下转运区的仓库,有情况就通知我。”

“就是那个羊圈吗?”铁琅有些意外,“上次不是看过了吗?”

“当时有人来打断了调查,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里面说不定还藏有什么秘密。发现什么就马上联系我。”

何夕也知道此去风险难料,他朝着屋里一群人点点头,递给吉仁泰一张纸条,“记住这个电话。如果明天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消息,你们就打电话寻求帮助。”

兰天羽突然开口:“我们不需要打那个电话。我相信你。”

铁琅却是不置一词,只照例在何夕的前胸捶了一拳。

从井下出来,何夕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立刻开始大口呼吸,他在井下待的时间并不长,只是去取李青的工作牌。到了井下,何夕才知道这个蒙古国排得上号的矿区条件有多糟,中国工人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工作,只是为了比在国内多挣那么一点点。何夕不禁想起兰天羽说过,在印尼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劳工从事建筑以及橡胶园种植等很多当地人嫌弃的行业。何夕一直记得兰天羽当时的一句感叹:“相比在所谓的世界强国里被人轻看,在这些弹丸小国里中国人的一些境遇其实更加令人难过。希望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成为过去。”

办公区散布着几幢启用不久的建筑,都是只有几层的楼房。何夕夹着一个袋子埋头赶路,就像一位急着传送文件的职员,一路上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然后,何夕停在了一幢灰白色的建筑前,这里看上去同刚刚经过的几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何夕眼里却突然显出一丝兴奋的光。他目不斜视地进门,穿过门厅径直上楼,到了顶层直接右拐,他眼睛的余光可以看见左边走廊上转悠着几名警卫。何夕迅速推开一间贮藏室的门,现在他只能从顶上的通风道进到守备森严的左边走廊。

通风道里也设置了监控,虽然不至于不可逾越,不过也给何夕增加了一点麻烦,但这样严密的防备也让何夕确信自己正在往正确的方向前进。刚才让他驻足的是某种气味,何夕判断至少有苯酚和氯仿两种东西存在,何夕想不出在一个矿区的办公区里这两样东西有什么用途,但他却知道它们是DNA萃取工艺中经常用到的。何夕看看表,已是晚上七点。通风道下方的房间已是空无一人。通过夜视镜,何夕确定这里是一间设备完善的实验室,不时有一些动物的叫声突然撕破寂静,在黑暗中听起来有些瘆人。

何夕在一个通风口处停下来。下面亮着灯,是一间稍小的实验室,角落里摆放着一张简易的午休床,一个白衣女子正坐在上面看书。何夕端详着这个狭小的通风口,小心地取下上面的隔栅。何夕探出右手,接着,他的身体开始拼命地扭动。

白衣女子吃惊地回过头来,何夕这才发现韦洁如比照片上显得更瘦也更美,某种朦胧的光在她眼里浮动着。实际上,她整个人都给人一种不大真实的感觉。韦洁如的紧张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她便恢复了镇定,一语不发地看着闯入者。

“我以为你会尖叫。”何夕只露出了半边身体,悬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地开口道。

“如果有用我会的,但实验室之间保持着完备的隔离,外面听不到这里的声音。”韦洁如淡淡地说,她看了眼何夕胸前的工作牌,“你是中国人?”

“这个牌子是借用的。我叫何夕,是兰天羽的朋友。”

“哦。那你是想带我走吗?”韦洁如仍然是那种淡淡的口吻,仿佛早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一时间,何夕有些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个女人挂怀。

何夕翻身落到地上,脸上露出了苦笑,“那些监控虽然没能阻止我进来,但想带你出去却是不可能的。至少这个通风口你是无论如何也穿不过去的。”

韦洁如看了眼通风口,“要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会相信居然有人能穿过这个孔,这是瑜伽术吗?”

“这是中国道家的柔身术,和你说的瑜伽术差不多吧。不过,我看你好像并不怎么吃惊。”

“别忘了我是一名生物学家。动物界有的是变形大师,你刚才的举动虽然神奇,但比起章鱼来还差得很远。”

“你的亲人很担心你。不过,我看你现在的情况不算糟糕。”

“我的研究资助方要求我暂时不能跟外界联系,等这里的事情忙完之后我会同他们联系的。”韦洁如优雅地抚弄着长发。

“什么事情?”何夕似笑非笑地问,“那群冬眠的羊已经足以让你在科学史上留名千载了。”

韦洁如急促地抬起头,“你看到那些羊了?”

何夕点点头,“不过,你的目标恐怕不止是让绵羊冬眠吧?虽然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我猜你想要改变的东西其实是——”何夕停顿了一下,“进化的方向。”

韦洁如第一次显出震惊的表情,“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知道什么?”

何夕的神情变得古怪,“我想知道是一首什么样的歌让你在地狱里永夜歌唱。”

韦洁如如遭雷击般颓然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