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楔 子

入夜的乌兰巴托街头依然有几分热闹。黄头发阿金斜倚在收银台旁边,百无聊赖地扫视着超市门外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来此打拼已快四年,面对这片以歌舞奔放著称的土地,阿金的内心早已经变得麻木。当地人对中国人并不友好,阿金关心的只是超市的生意。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打烊了,今天的营业情况不太理想,这多少影响了他的心情。阿金的确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他站起来伸懒腰时才注意到了右边货架下蜷缩着的那个小小身体。

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长着白净得有些透明的圆脸,一头黑发微微卷曲。乌兰巴托在这个季节里的气温很低,但男孩身上的衣物却很单薄。他从短寐中惊醒,目光显得有些迷茫。

“谁带你来的?你的父母呢?”阿金用蒙语问道。

男孩显然没听懂阿金的话,只是本能地摇了摇头。阿金觉得这男孩整个儿都给人一种反应很迟钝、甚至有些呆滞的感觉。

阿金试着用英语重复了一遍问话,但男孩依然无动于衷。阿金放弃了,打算找电话报警。这时,男孩的目光被货架上的食物所吸引,他的鼻孔翕动,有些贪婪地吸着气。阿金这才注意到男孩满脸疲惫,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他想男孩大概是饿了。阿金取下一块面包递给男孩,但让他意外的是,男孩接过面包嗅了一下便扔在了一旁。阿金刚想发火,男孩却径直从货架上取下一袋牛奶插入吸管大口吮吸起来,伴随着这个举动,男孩脸上的疲惫减少了些,但依然没有一丝血色。

阿金宽容地笑了笑,又取了一袋牛奶递给男孩。男孩伸出手来,阿金突然注意到男孩手臂的内侧布满了针眼,他几乎本能地抓住男孩的手想看个究竟,就在这时,阿金发现了一件更加古怪的事情——

阿金怔住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无法描述自己的感觉,男孩的手臂很纤细很柔软,同别的小男孩差不多,除了一点:手臂一片冰凉。阿金觉得自己握住的就像是一截刚从冷水里捞上来的橡胶棒,他本能地将手搭在男孩的额头上,结果那里也是冰冰凉的。这时,男孩突然轻声说:“谢谢。”

“你会汉语?你是华人?”阿金惊叫道。

这时,忽然从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找到了,他在这里!妈的,一眨眼的工夫他就从车里跑出来了!”一声高亢的喊叫让阿金回过神来,一个高大的蒙古人带着满身酒气从门口径直闯进来,粗鲁地一把拉着男孩的手就往外走。

“哎,你是谁?”阿金做了个阻拦的动作,“你是他的家人吗?”

“当然是!”那人有点不耐烦地回答。这时,可以看到门外另有两个人在往这边赶过来。

“可是,他根本听不懂蒙语。还有,他好像生病了。”

“他没病!”

“可是他身体一片冰凉。”阿金有些发怯地说,他曾经吃过当地人的亏。喝了酒的当地人常有拿中国人撒气的时候,他们知道漂泊在外的中国人大多软弱可欺。

蒙古人回过头来盯着阿金,“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是说,他的体温不对。你知道吗?我握着他手的时候,感觉像是握着一条蛇。这很不对劲儿,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怪事情。应该送他去医院或者报警……”

阿金的建议没能说完,因为一把锋利的蒙古刀在截断他身体内无数血管的同时,也截断了他的话。阿金没有在这起事件中死去,是因为几位顾客正巧走进超市,惊扰了行凶者进一步的行动。这个既非抢劫也非谋杀的案件没有引起多大重视,在警方档案里,它被归入偶然犯罪,在这个崇尚饮酒的国家里有许多类似案件。虽然卷宗记录了事件中出现过一个体温异于常人的小男孩,但所有人私下里都认为,这是当事人在极度紧张情况下出现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