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推开门进屋。
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来他已经等了一阵了。
我向他陈述这段时间的经历后表示不想再干下去了,“我不想再欺骗他们了,而且这也没有必要。”
父亲摇摇头,“我作这番安排也是迫不得已,难道我们要放弃对‘零状态’的研究?”
我想起一个问题,“当年你为何开除他们?”
父亲不置可否地笑笑,“当时,全体教授都反对他们,我作为校长,不开除学生难道开除教授?”
“这不是真话。我想清楚了,你说的‘零状态’其实就是宇宙由膨胀转为收缩的那一瞬间的状态。你当年知道天石和楚琴是对的。”
父亲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苍凉:“这个秘密已经埋藏十年了。老实说,我也是见到楚琴的论文后才隐约意识到了这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发现,直到今天也没有几个人相信这套理论,因为它完全超越了时代。我开除他们在那个时候是必须的,他们后来的研究经费其实是我通过中间人暗中资助的,你可以去调查,那个人叫欧文。不过,我很遗憾他们并没有想到这其中暗示的另一种结论,即零状态,那是个美妙的天平。”
“可如果宇宙回缩到奇点,一切都不存在了。”
“我的儿子,零点并非一个,宇宙由胀而缩,由缩而胀,这有中生无、无中生有的两极都是零。记住一句话,生命不挑剔物质,掌握了零状态的生命体可以存在于宇宙的任何状态中。想想看,如果人类能以有知有觉的生命去把握零状态的宇宙,该是一种何等美好的感受——你可以吞吐天地纵极八荒,那是伟大的飞跃,人的终极。”
临走时,父亲送我一句话:“我们利用但不改变宇宙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演化,这是顺天而动;如果天之将倾而欲阻之,这是逆天而行。天石和楚琴都是旷世奇才,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
“你是说欧文?”天石看着我,“对啊,他是个热心的好人,一直无偿资助我们的研究。”
我眼前闪过父亲慈祥的笑容,差点脱口而出真正的资助者其实是他,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父亲告诫过我不要这样做。我转过头去看盘古,直径两米的脐带正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养分。还有十五天左右他就该降生了,这是现有技术条件下能维系他胚胎状态的最长时限,同时根据测算,宇宙平衡时刻也差不多是在那个时候。有时想起来都觉得可怕,十几天后的某一微秒将裁定耗尽天才心血的十年时光,我甚至不敢去猜度天石和楚琴心中对于这一点的感受。天石曾说他们的工作是一场造神运动,当时,我并没有把这句话认识得很清楚,但当我有一次试图想象一百二十亿年这个时间概念时,却感到了深深的茫然,并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仅仅是这个时间便已造就了神话。一切造化均源于时间,高山大洋的距离就在千万年之间。我不知道盘古的大脑比我们复杂了多少倍,也不知道他的眼中是否已经看见了向我们紧闭着的另一层世界。
我又想起那句话了:长着金属翅膀的人在现实中飞翔,长着羽毛翅膀的人在神话里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