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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石已不能说话，血从他的嘴角淌下来。依照他的眼神示意，我把他抱到楚琴身边。父亲微微摇头，“为何如此？我知道你们认为正义在你们那边，其实这是一个错误。你们是少有的天才，但却事事不顺，我来告诉你们原因，你们马上就会知道。”

他说完话，便传来了渐近的喧嚣，片刻之后，我们已被望不见边的人群包围。无数的垃圾连同咒骂向我们铺天盖地飞了过来，我拼尽全力想要护住天石和楚琴，但我的肩膀太窄了，挡不住那些仇恨。一块碎石打中楚琴的额头，她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在干什么？”我愤怒地大吼道。

“别瞪我，我没叫他们来，我只是告诉他们，有人为了一百八十亿年后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一些玩意儿拿现在冒险。”

“可你知道，就算他们失败，损失也很有限，相比于宇宙末日的毁灭，那根本不算什么。”

“你又错怪我了，我阐明过这一点。可人之十伤怎比我之一伤。”

我懂他的意思了，刹那间，我有种顿悟的感觉。天石和楚琴实在大错特错了，他们的悲剧从一开始便已注定，神话已经不在，而他们依然徒劳地坚守，欲望编织的世界哪里容得下神话的存在呢？

父亲又摇摇头，“离开他们吧，我控制不了人群。”

我听出了他的意思，然而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之后有无数的重物击中了我，但我依然大笑着。

这时，一切突然停止下来。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地底传来。不远处的地表开始翻腾又急速陷落，片刻之间，球形基地已耸入云霄，矗立在天地之间，如一枚巨大的卵。

卵破裂开，一个孤独的巨人显露出来，眼中竟然浮现着隐隐的悲伤。如果说几天之前他还只是个胎儿，那么现在，他已经站在了古往今来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上了，天才的灵与肉连同一百二十亿年时间的造化，这就是盘古。

他一动不动，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将成为传奇的壮丽时刻。

“盘古……”是楚琴的声音，我垫高她的头让她看清楚。一抹微笑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绽开，竟然美得刺目，“我看到神话了，对吧？”

我用力点点头，“是的，看到了。”

楚琴的眼神变得飘忽，“我在想……也许我们应该完成这个神话。”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盘古，这个千万年来的传说也许是真的。不，它应该是真的！它必须是真的！因为它带着天才的泪水和憧憬，带着佛陀的仁心和苦难。

“带我回去……”楚琴的话没能讲完，她美丽的睫毛已缓缓合拢，我伸出手去阻挡这个令我心碎的结局，但她渐冷的额头证明一切都已属徒劳。我转过头去看天石，他仍然盯着楚琴，但眼中那颗无力淌出的泪珠证明一切都结束了。

我费力地站起身来，心中一片麻木，我，何夕，一个庸人，但这个尘埃般的庸人生命却长过两位天才，仅此一点便令我知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公道可言。

我朝着应该走的方向走去，天地间的巨人在等我。身后传来激光发射的声音，但盘古的力场保护了我。我仰头望着盘古，他的眉宇让我想起两位故人。时间不多了，但我忽然发觉不知该如何下达命令。我知道在开天的那一刹那，盘古将化为尘埃，就如同在上古的传说里一样。我的两位故人为了让他在开天的时刻死去而让他诞生，这正是巨人的宿命。

“一号特权者楚琴已删除，二号特权者陈天石已删除。”我说到这里的时候，便看到两颗大得惊人的泪珠自巨人脸上蜿蜒而下，滴落在地，发出清亮的声音。一个初临人世的婴儿在旷野中无声地呜咽，这样的场景令我几乎不能言。“三号特权者何夕，发布特权命令……”

天空已变得鲜红，像是在流血。一种不明来由的空灵之声遥遥传至，震荡着大地苍穹，如同宇宙心有不甘的挣扎声。最后的时刻正在走来……

而那天地间的巨人依然沉静，他一动不动，他在等待。

“盘——古——”他突然仰首向天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似乎想为这颗星球留下点关于巨人的证据。与此同时，他的身躯开始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和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升，苦难与智慧、泪水与痴心，连同一百二十亿年造化共同凝铸的巨人——在飞升。

战栗中，我跪倒在地，我知道盘古会做什么，我也知道他不会再回来。片刻之后，我和天石、楚琴将从这个现实的年代消失，凭借盘古的力量回到一万年前产生神话的年代里去。这是我下的命令之一，我知道这也是楚琴和天石的心愿，因为那里有断头而战的刑天，有矢志不渝的精卫，有浴火重生的凤凰。现实不能容留的也许神话会容留，现实里只能死去的将在神话里永生。

可怕的闪光在宇宙的某一处飞腾而起，天空大地在刹那间变得雪白。我意识到那件事情发生了，我们的人力胜过了天道。又一道白光划过，我坠入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