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者”席拉

“拯救者”席拉

接下来几周,我只能用浑浑噩噩形容。我下班离开教室,却完全记不得上课内容,头脑空白一片。我一直是记忆力超好的老师,可以告诉你前年三月第二周的教学进度,而此时,这几周的记忆好像都被格式化了。

几个学生有所耳闻,纷纷写信给我打气,他们的体贴让我捱过这段苦涩的日子。许多学生知道前因后果,希望老师不要因此崩溃。甚至有个女孩听到消息放声大哭,她说不相信昔日同窗居然“丧心病狂”。孩子的懂事当然平复了我不少伤痛,但是效果实在有限。

老实说,我自认头脑聪明,思路清晰,但是这回怎么了?我百思不解。我回想过去和“三剑客”相处的点点滴滴,是不是口出恶言伤了学生?还是我太严苛而不自觉?如果“三剑客”是教学失败的案例,那么我努力设计的活动是否也有大瑕疵呢?

随着时间流逝,答案依旧在风中飘荡。我彻夜失眠,不再是负责的好老师。我的学生依旧乖巧聪颖,勤奋向学;我的信箱每天塞满卡片,恭喜我当选迪士尼年度优秀教师(Disney's Outstanding Teacher of The Year),同事和家长说我真幸运,大家都替我高兴,还说这个大奖真是实至名归。

天呀,可是这些祝福听起来好刺耳啊!我年幼就失去了父亲,而在取得教师资格前夕,母亲也撒手人寰,正好没能瞧见儿子成为人师。我晓得将来还会失去家人和朋友,但是和“三剑客事件”相较,这些人生必经的伤痛已经不算什么。我甚至怀疑,自己的心灵是否有机会康复。

我热爱数学,但是身边的好事却没有递增的效果。父母做牛做马,孩子却不知感恩,我终于体会到其中的艰辛;而多年来废寝忘食的付出,到头来全是白忙一场,想到就让人伤心不已。“一切都不值得了。”这是第一次,我心里有了心灰意冷的喟叹。

然而在这时候,席拉解救了我。有一天,学生都到餐厅吃午餐,我独自待在教室准备吉他课程,心里还是提不起劲。我猜当时我的脸上肯定也是愁容满布,因为有个学生先回到班上,她问道:“老师怎么啦?”她就是席拉,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小女孩。

我还想瞒天过海,真是蠢到不行。当过老师的人都知道,要对五年级的小鬼撒谎是不可能的,他们其实深谙世故。

我自以为隐瞒情绪是合理的做法,至少学生只晓得老师心情不佳,还不知道老师快要放弃教职了。而席拉和我的这番长谈,却是我们师生之间从未有过的。

席拉:你为什么不说出心里的想法?你常说学生可以告诉老师心事,你自己为什么不说?

雷夫:没什么啦。

席拉:是和“三剑客”有关系?对吧?

雷夫:对啊。我不懂她们的行为,她们居然这么恨我。

席拉:我懂。

雷夫:什么?

席拉:我了解她们。可是你,雷夫老师,根本不懂她们。

雷夫:什么意思?

席拉:你根本不了解她们。我从幼稚园的时候,就晓得她们的为人。我和她们相处的时间比你久多了。她们心地不好,你根本不懂。

雷夫:可是我们相处也三年了呀。

席拉:你只认得学校里的她们。许多学生都在利用你,雷夫老师。你根本不懂。你很爱她们,因此看不到她们的真面目。你看,你居然不了解你最喜欢的学生。

顿时,我感到天旋地转,难道这个小女孩说中真相了吗?席拉虽然语不惊人,却让我有了反复思索的新方向。我回家和妻子闲聊,她居然也同意席拉的看法。当下最省事的方法,就是对整件事不再费心思。然而,这是鸵鸟式的逃避心态。许多毕业生吸收我的学习策略,的确闯出了一片天,但是有些却带着尖酸负面的情绪离开教室。如果我要力挽狂澜,先要改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