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声　我依然在路上

日子尽管难过，但还是一天天地过。而为人师表的每个日子，几乎都会遇上麻烦。这一回的麻烦不算平凡，只是特别难缠。或许，我是真的累了。

昨晚接到一通电话，顿时让我的心情跌落谷底，是我教的毕业生碰到了棘手的问题。这个小女孩面貌姣好，音乐天赋极高，后来好不容易申请到音乐学校的奖学金，但是不和谐的家庭让她变得越来越叛逆，甚至离家出走。

想想她才十四岁，这花样般的年华，竟然有这样的际遇，我不由彻夜辗转难眠。一天还没开始，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由于我的汽车报废了，所以要步行到校。但这一天，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带伞的我竟碰到滂沱大雨，我在雨中走了两里路，走进教室时全身湿透，直打哆嗦。

后来，情况不仅没有更好，反而更糟，我竟发现信箱里有张单子，是上星期学校开会的时候，请每位教师列出十到十五项“额外”开销，然后决定开销的优先顺序。结果出炉了：复印机是学校第二重要的开销，管弦乐团和合唱团排在最后，校园护理费开销则位居第一。在我们学校，复印文件的重要性居然高过管弦乐团、合唱团、驻校心理医师，还有教科书！

午餐时，一位多元文化委员会的代表找我，原来是我们选定在多元文化节表演的曲目被上级取消了。我们班摇滚乐团苦练兰迪·纽曼的名曲《I Love L.A.》，本想在全校面前大显身手，但代表通知我，各个班级不准表演个别节目，当天全校五年级学生要集体跳瑞典波尔卡舞。讽刺的是，这名代表戴着一个精致的别针，上头竟然就印着“尊重多元文化”！

这时期，正是学生们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尽管还只是年初，学生已在排练莎士比亚的《冬天的故事》（The Winter's Tale），这出戏的难度很高。另外三名资质优异的学生则努力练习维瓦尔第的《四季》（Four Seasons），但是进度很缓慢，孩子们虽然是慢慢熟练了，但进展速度还是不如我的预期。

学生这段时间每天在学校待整整十一个小时，回家时当然归心似箭，许多人忘了清理自己的责任区域。而我可能要再待九十分钟才能把教室弄干净，然后步行五里回家。

碰到这等状况，我有时会怀疑努力付出是否值得。

这一天，还好有两位学生留下来帮我，其中一位叫丹尼。丹尼的头脑一级棒，是班上的大帅哥，成绩好，音乐天分也高，更是话剧的主角。这么优秀的孩子当然也有缺点：由于丹尼能力太强，有时桀骜不驯，情绪起伏太大。丹尼看到同学的表现，偶尔会失去耐心甚至过度苛责。这孩子虽然天赋不凡，但是难以相处。他的本性不坏，就是经常伤害旁人而不自觉。

另一位叫凯伦，她不像丹尼那么杰出，但是和这个女孩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的特质：她安静随和，柔柔的笑意隐藏了内心的刚强，这点只有熟悉她的人才会晓得。凯伦的艺术天分颇高，配上良好的工作态度，各方面表现都很稳健。

这两位都是当年戏剧公演的明星。

班上女生常常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丹尼，她们迷恋帅哥的长相和才华，女孩们也都暗恋着丹尼，唯独一人例外，而这个人就是凯伦。偏偏，万人迷的丹尼对凯伦情有独钟，但是凯伦却始终不领情。

丹尼表现得相当明显，他会最早到校，只为了坐在凯伦的椅子上。他写情书，买礼物，为了得到芳心无所不用其极。这天傍晚我忙着唉声叹气，怀疑付出是否值得，而他们俩倒是陪着我直到六点过后。我在教室前面一边打扫，一边准备隔天需要的教案和自然课器材，凯伦则跑去清洗水槽。这时，丹尼刻意接近她，没注意到他们的对谈全让我这个老师听见了。

丹尼：凯伦，可以和你聊聊吗？

凯伦：什么事，丹尼？

丹尼：我不了解你在想什么。我很喜欢你。

凯伦：嗯，我也喜欢你呀。

丹尼：不是那种喜欢。

凯伦：没错。

丹尼：可是班上女孩都喜欢我。

凯伦：我知道。

丹尼：我不了解你在想什么，凯伦。所有女生爱我爱得要命，你为什么不爱我呢？我对你很好啊。

凯伦：丹尼，因为要对每个人都好的好人，才有资格当我的男朋友。

最后，丹尼低着头离开教室，看得出来他很难过。这时候，我缓缓走向凯伦，她也和我目光接触。

“凯伦，”我问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

“因为我有你这个老师呀。”

一会儿后，凯伦回家了。我发现太阳已西沉，时间也快七点了，但我的心情却很高亢，回家的步伐也轻快许多。我有把握，接下来，我的教书生涯会像倒吃甘蔗，渐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