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年

一九九二年可说是我的“狄更斯”年，原因不是学生们阅读他的大作，而是这年简直是我教学生涯中堪称大起大落的一年，几乎就是狄更斯小说《双城记》的翻版。套句书中的话：“当年是最好的年代，同时也是最糟的年代。”

一九九一年年底，以前教过的一位女学生看到“美国教师奖”的申请表格——每年迪士尼公司都会赞助这个活动。学生央求我试试，老实说我没兴趣，就把表格退回。没想到，我的举动让学生很伤心。妻子劝我从孩子的角度设身处地思考：学生满心欢喜，老师却狠狠泼了桶冷水，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好意呀！我后来想通了，立刻向她道歉并索回表格，然后草草填完问卷，因为隔天就是截止日。我自认责任已尽，立刻就把这个奖抛到九霄云外，心思回到教学工作上来。

第二年一如以往，我在春天时带着学生到迪士尼乐园玩。我们的户外教学绝不会是当天来回的行程，这次足足玩了两天。回家后，我接到几天前寄来的通知信——我已经入围美国教师奖的候选名单，这次共有六十位教师入选。

长话短说好了：六月的时候，相关单位特地到校，花了几天工夫拍摄我上课的情形。后来又收到来信，通知我说进入了最后决选名单。这次有三十六位教师入选，小学教师组只有我和另外两位老师。运气来了谁都挡不住，这届颁奖地点竞选在美丽的洛杉矶，电视台也会到场录像转播。会场居然离我家不到三里，还有这么巧合的事！

不过更幸运的是，我知道自己不会得奖。整个颁奖典礼为期四天，从周四持续到周日。虽然全国的教师从各地赶来赴会，但是我对这样的场合没有多少兴趣。周四到周六都要上课，我只能参加迪士尼请客的晚宴。社会向来不重视教育，但是这次所有入选教师都像贵族一样受到隆重招待，这种变化真让人高兴。

这次入围的三十六名老师各有特色，我能够和其他三十五名老师相遇，也绝对是一次难得的际遇。有的一看就知道是教育界的翘楚，让你以当老师为荣；有的克服人生的磨难和考验，终于得到全国性的殊荣。坦白说，我们好比台上排排站的美女，接受台下的睽睽众目。但不知为何，我居然一路过关斩将，最后获得当年的“美国教师奖”。

辛勤的付出得到肯定，终究让我感到激动兴奋。在获奖消息公布后，接着是一连串的访谈和拍照，聚光灯下的我还自比是披头士再世呢。有天我和学生共进晚餐，谈到如何利用时机做些有益教学的活动时，我们师生一致认为，赞助者会慕名捐款，户外教学的经费就有着落了。我满脑子幻想，以为慷慨的英雄隔天就会出现，助我解决经济问题。于是我开始想象周末和周日晚上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不必再兼职打工，还有每晚睡足六到七小时是怎样的滋味。

然而，想象终究只是想象，事情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