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多想看到你的笑脸
2020年10月7日子夜零点6分，我正在写作，突然接到汶川抗震救灾英雄少年郑小鹏发来的微信，告诉我他结婚了，感谢我多年来对他的帮助。我的眼眶湿润了，新婚之夜的零点应该是新人最甜蜜的时光，可他却想到了要问候我，这是多么深厚的感情啊！
往事如烟。2008年5月，汶川大地震爆发，我第一时间从北京赶到灾区，冒着余震、泥石流的危险跑了8个极重灾区，在危房里住了一个多月。东汽中学位于绵竹市汉旺镇，我担任德阳东汽中学校外辅导员，给灾区儿童讲课、做心理疏导、调拨教材，还给孩子们捐赠书籍、花露水、蚊香、衣物。还采访了上百名抗震救灾少年、老师、志愿者、解放军，在灾区创作了8篇战地报告文学。
我在什邡见到了郑小鹏，他在抗震救灾中英勇救人，我把他写进了长篇报告文学《震不垮的川娃子》里。
郑小鹏个子不高，到我胸前，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2008年6月末的一天是他的14岁生日，我和他一起过的。后来，抗震救灾英雄少年来北京，我陪同他们登天安门城楼，参观“鸟巢”“水立方”和清华大学，观看儿童剧，彼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2009年春节，我从北京买了礼物再赴汶川灾区，看望我资助过、采访过的抗震救灾英雄少年、老师和灾民，逐一寻找我写过的英雄少年。其他都找到了，唯独没有找到郑小鹏。我到汉旺镇武都板房薛枭家看望薛枭和王波，到东汽中学板房学校给孩子们讲课，与奥运冠军一起和孩子们做游戏，鼓励他们自强不息。
2009年“5·12”地震一周年，我从北京再次来到汶川灾区，在德阳大礼堂向孩子们捐赠300本我的抗震救灾长篇报告文学《震不垮的川娃子》，做重建家园的演讲，我重走了北川、安县、映秀、都江堰、彭州、德阳、绵竹、什邡、青川等灾区，在映秀又见到了阿坝州抗震救灾副总指挥长郎建扎西。费尽周折打通了郑小鹏的电话，手机里传来带有哭腔的声音：“孙阿姨，我现在在什邡红白镇的家里。”我问他为什么不去上学。我知道这哭声有很多委屈、很多无奈，一种强烈的责任感袭上心头：不管你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你！
此时我才晓得当年这群孩子评上抗震救灾英雄少年后，四川的好学校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而郑小鹏听信了别人的话到了北京，没想到那个人把他送到怀柔的学校就不管他了。无奈之下，他到乐山投奔大姐，大姐在外打工，没有能力收留弟弟，他又回到什邡农村，不好意思跟当地政府说，便辍学在家。得知真相后，我坚定地对他说：“小鹏，阿姨去找你，你一定要上学！”
北京市对口支援什邡，红白镇在什邡的大山深处，由于地震震毁了道路，路没有修好，我乘坐的汽车被堵在半道，怎么也开不进去。我到什邡蓥华镇看望了抗震救灾英雄少年张强，只得返回德阳。我不死心，第二天继续到什邡寻找，终于如愿。当我见到他的一刹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很瘦弱，脸上有一块淡淡的虫斑，表情肌在剧烈地颤抖着，嘴角似乎有点扭曲，这是孩子在受到极大委屈时特有的表情，瘦弱说明他营养不良，虫斑说明他肚子里有蛔虫，表情肌颤抖、嘴角扭曲说明心情激动有很多话想说，我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眼泪瞬间扑簌簌滚落下来。
我带他来到了什邡中学，找到了校长胡晓明，把我写的书《震不垮的川娃子》送给他，含着眼泪向他讲述了郑小鹏的经历，恳求他无论如何一定收留这个孩子念书。听了我的诉说，胡校长真诚地说：“孙老师，我被您对灾区孩子的爱感动了，我一定收留他，但我这里是高中部，他应该上初中，初中部在另外的地方。”
我马上带领郑小鹏找到什邡中学初中部王明琼校长，我那天就像个祥林嫂，一说起郑小鹏就泪水涟涟。王校长激动地对我说：“孙老师，您放心，我一定收留他。”
那天是2009年5月一个星期四的中午，王校长把我们带到了教室，郑小鹏对我说：“孙阿姨，快到周末了，我干脆回家吧，收拾东西下周一来上课。”
我虎着脸说：“你一个小孩儿收拾什么东西，缺什么阿姨给你买，我必须看到你今天就注册学籍，下午就上课。”
我之所以不给他面子，是因为我知道孩子在社会上流浪了一段时间闲散惯了，必须有人盯着他到学校念书，否则，如果我离开了，他一旦回村碰到有人拉他不念书，未必能返回学校，后果不堪设想。我看着他注册了学籍，分到了教材和课桌，才放心地离开了。小鹏初中毕业后升入什邡高中，我不断鼓励他好好念书。过了几年，他给我打电话，说高考成绩出来了，我一听分数有点儿尴尬，急忙拨通了领导的电话，恳求他帮助郑小鹏选择一所合适的学校。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孩子念书求过人，但是为了郑小鹏，我可以舍得一切！
经过不懈努力，郑小鹏上了江西信息应用职业技术学院，我就像自己的亲人上大学那样高兴。我对他说：“小鹏，你的父亲和二姐在地震中去世了，妈妈腿受伤了，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你要努力学习，学好本领为国家效力，撑起你自己的家！阿姨就送给你两个字：‘责任’。记住这两个字，你一定会有出息！”
小鹏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大专毕业后又读了本科，到广东工作，现在又找到了生活伴侣，开始了人生新的旅程。
当年我坚定不移要从大山的皱褶里找到郑小鹏送他到学校念书，就是要给他一个光明的前程。最近，郑小鹏当选为广东省某县政协委员，我打心眼儿里为他高兴，人永远要做善事，你救助过的孩子，说不定哪天就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人要有爱心，勿以善小而不为。2018年，我在江西省设立了孙晶岩老区工作室，连续5年到兴国县东村乡小洞村驻村调研，给兴国县6所学校的孩子们讲课，给东村乡小洞小学全校学生捐赠书籍、文具、画笔、儿童画、篮球、羽毛球、乒乓球、毽子、跳绳，建立孙晶岩老区工作室图书馆；2022年，我又应邀在江西省赣州市建立孙晶岩赣南老区工作室，与北京文学期刊中心一道给江西赣州市、兴国县、瑞金市、于都市、龙南市、都昌县，河北兴隆县等地的少年儿童捐赠2.1万册杂志和几百本我写的书籍；北京广播电视台城市广播、人民文学出版社和爱心观众、听众还给我的赣南老区工作室捐赠了500本书籍和足球等体育用品，我在江西省兴国县建立的老区工作室图书馆收到全国各地爱心人士捐赠的5500本书籍。在大家的帮助下，孙晶岩赣南老区工作室向老区的孩子捐赠了价值50万元的衣服、书籍、文具和体育用品，虽然微不足道，爱就是在这涓涓细流中体现出来。我想对郑小鹏和我帮助过的农村留守儿童说：“孩子，我多想看到你们的笑脸！”
作者和同道一起在汶川地震当月给孩子们赠送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