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蛋

喜鹊蛋

从前,贺兰山下,住着一对贫苦的夫妇,男的叫弓永年,妻子杨氏。他们住的小屋,除了土炕和破被烂毡,只剩一根扁担和一条绳子。弓永年的母亲去世了,众人凑钱买了张席子把她下葬了;弓永年的父亲死后,他用卖柴的钱买了张席子把爹的后事处理了。

这天,杨氏和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日头冒红红子时饭就煮好了。平时,二十来岁的弓永年非吃个锅见底儿不可,今天只吃了半碗就不吃了。人也扛起扁担上了贺兰山。山里有三个打尖的地方,揪山杏到五里洞,担柴到十里坡,拾蘑菇到十五里林。

弓永年走过五里洞时,洞口的老榆树上,一对老喜鹊叫着跳着,好像丢了魂。不走吧,柴没砍下;可走吧,喜鹊的叫唤真揪心哪!喜鹊也好像知道了弓永年的心思,一个留在窝里,一个飞进五里洞,弓永年也连忙跟了进去。

他走进洞里,只见大大小小的一堆毒蛇围着一只小喜鹊转圈子。小喜鹊在这条蛇头上抓一爪,那条蛇尾上刁一嘴,支持不住了,爪子淌血了。老喜鹊“喳喳喳”大叫三声,拉着小喜鹊往洞外飞去,蛇群马上跟了过来。这一来,可把弓永年急傻了,只要挨一下,命就完了。突然,蛇群不动了,弓永年瞄见贼亮的两个小灯笼,一条扁担胖的大蛇瞅着他。弓永年反倒胆正了,甩起扁担向大蛇打去。只听见咔嚓一声,扁担砸断分了家,一头捏在手里,一头砸在蛇身上。蛇头飞向洞顶,碰了个七零八落,弓永年才退到了洞外头。

已经晌午了,弓永年觉得浑身的劲都使完了,两只脚直流血,他忙坐在草坡上,拔出脚板上的酸枣刺,挑出石头尖子,刚拔过一把草药,就听到逃出蛇洞的小喜鹊叫得人心疼。他爬到小喜鹊跟前,从烂袖子上撕下一块布,擦干小喜鹊爪子上的血,把草药敷在伤口上。不一会儿,小喜鹊好了,飞到老榆树上去了。

他身子一歪扯起呼来。睡着睡着,弓永年梦见媳妇哭着喊着要米,要面……突然,媳妇不见了,走来个白胡子老汉和白头发老奶奶,还有一个小姑娘。弓永年连磕三个响头,白胡子老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不溜秋,发着光的白蛋儿给了弓永年。白胡子老汉说:“这颗白蛋儿给你,你知道该怎么做吗?”接着老奶奶唱起了歌:

弓永年,最良善,

好人品德都占全。

喜鹊唱歌听得见,

米面缸比水缸满。

姑娘说:“恩人啊!从今以后,你心里想什么,我们知道什么。”她又晃了晃手中的白蛋儿说:“白蛋儿要是没地方放,就含在嘴里。”弓永年点了点头,姑娘不见了。脖子里一个冰凉的东西动弹着,她睁眼一看,啊!又是一条蛇,他眼疾手快,蛇被拨拉开了,照姑娘的吩咐,他把白蛋儿放进嘴里,白蛋儿却顺着嗓子咽进肚里去了。

顿时,他觉得心明眼亮,脚也不疼了。他抬头往树上看,没有了喜鹊,不知喜鹊飞到哪里去了,而此刻他才知道咽进肚里的白蛋儿是喜鹊蛋。弓永年一口气跑回家,杨氏见他跑回来,把盛着水的烂锅端着哭起来。

第二天,杨氏出门一看,院子里堆着一垛柴,她问男人,弓永年才把昨天的事告诉给她。从这以后,弓永年再也不进山砍柴了。没柴了,喜鹊衔来一垛,没钱了,卖了柴就是钱。米缸、面缸就像白头发老奶奶说的一样,比水缸还满。可是,满不过五天,这个穷人有病给两碗,那个老汉过生日给三碗。

一天晌午过了,杨氏做好饭菜等男人回来。没想到,泼皮赖四闯了进来。不迟不早,弓永年也回来了。他让赖四快回去给他爹看药去,自己刚把两服药给送去熬上,赖四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赖四回到家,瞎老爹在草铺上挪动着,有气无力地说:“四子,你永年大哥说这两服药来得不简单,是喜鹊帮忙才找到的。你永年大哥还说帮助你找媳妇。”赖四一屁股坐在桌子旁边,砰的一声,胳膊肘子碰翻了药锅。突然,一个毒辣的主意便蹿上这个恶棍的心头。

赖四撒谎说给爹看病去,他背着老爹走过五里洞,跨过十里坡。老爹气喘吁吁地问:“四……子,这是哪里呀?山里有狼!”赖四累死累活地把老爹放在树林旁边,伸手一摸,心还跳着,忙溜下石崖,向县衙门跑去。

五更天,弓永年被媳妇叫醒了,只听见一只喜鹊没命地在门外叫唤:

弓永年,快进山,

莫要再迟延,

山里穷老汉,

饿狼咬伤在林间。

弓永年穿好衣裤,顺手包上两个窝窝头,往贺兰山里跑去。一只大灰狼撕破了老汉的嗓口,要不是喜鹊护着,老汉早没命了。弓永年赶跑大灰狼,忙拔来一把草药,按在老汉的伤口上,只是没有包扎的绷带呀!想到这儿,他连忙从怀里掏出馍馍包抖落开。原来匆忙间他错拿了还没出世的孩子的花布衫,便把小花布衫儿包扎在老汉的脖子上,由于流血过多,老汉腿一蹬没有了呼吸。

就在这时,赖四领着公差抓人来了。公差们用木枷往弓永年脖子上一套,赖四从老爹的伤口上取下花布衫儿往弓永年家里跑去。晌午过了,杨氏煮好饭,在门外剪小花裤儿,见赖四拿着花布衫儿跑来,吃了一惊。赖四见了杨氏,死皮赖脸地抓她。杨氏见弓永年被公差棒打绳拴着,瞅空从赖四手里夺过花布衫,一个公差却又一把抢过去,带回去当证物。赖四指着弓永年和杨氏没完没了地挖苦。杨氏瞅准机会,一下将剪子捅进赖四的眼眶里,赖四“妈呀”一声,用一只手捂住淌血的眼睛向杨氏扑过来。杨氏抱着肚子往山里跑,赖四紧追不放。成群结伙的喜鹊放过杨氏,围住了赖四。弓永年被弄到县衙,已是后半夜了,那伙公差慌忙进去禀报县官,县官说等天亮了再升堂问罪。公差又来禀告,说牢房顶落满喜鹊,和犯人说话。县官大怒,大吼一声:“升堂!”弓永年被推到大堂上,县官把惊堂木一拍,大喝:“你为何杀死良民?从实招来!”弓永年说了事情的经过。县官又问,“你和喜鹊说的什么话?”弓永年说:“不是我和喜鹊说,是喜鹊给我说。”县官“嗯”了一声,说:“喜鹊给你说的什么?快讲!”弓永年只好把喜鹊的话说出来:

穷家养下无赖汉,

栽赃陷害欺老天。

县官的脸变成了猪肝儿,说:“哼,杀死良民还想抵赖!”公差连忙从怀里取出花布衫儿递上来,说:“禀告老爷,这是犯人作案用的带子。”县官两眼圆睁:“你们认不得小小的花布衫?”一个大胆的公差走上前对老爷密语了几句。

这几句话使县官吃惊不小,忙下令:“带原告!”公差回答:“先前就说那小子抢那娘子去了。”县官挠头挖耳,大叫一声:“呔!”公差齐声说:“老爷吩咐。”

县官发落道:“一班押犯下牢,二班备绳粘旗,三班收拾刑场,明日午时三刻当斩杀人犯。”

第二天午时三刻,县官亲自到刑场监刑。他刚坐定,就看见一群群喜鹊把天上的太阳都遮没了。坐在高台上的行刑官下了令,刀斧手正要动手,一只喜鹊叨瞎了他的眼睛,大刀片儿砍在脚背上。行刑官也吓蒙了,钻进了高台下边的洞里,被喜鹊叨掉了脚上的鞋。公差们怎么也斗不过满天的喜鹊。一只喜鹊落在县官的轿顶上,“喳喳喳”地叫个不停。县官缩在弓永年身旁,叫公差赶快割断绑在弓永年胳膊上的绳子。弓永年这才又把喜鹊的话说给县官听:

害人没有好下场,

五里洞藏大灰狼。

糊涂县官理不端,

伤天害理好人冤。

若不看那好人面,

叫你丧命早丢官。

听了喜鹊的话,县官决定到山里看看。到了五里洞,县官叫公差堵住洞口,再叫他们大声吼叫。大灰狼听见响动,一个蹦子跳出洞时被乱棍打死了。一个公差从草丛里拉出被大灰狼咬死的赖四。弓永年让县官去看赖四的老爹。走到十里坡,东边小山洞的石头上、草丛上、树枝上蹲满了喜鹊,谁都近前不得,弓永年却很顺利地进去了。一会儿,弓永年和杨氏从洞里出来了,弓永年抱着用杨氏外衣裹着的儿子,让县官看。

原来,杨氏跟着喜鹊过了五里洞,钻进这个小洞,生下了儿子。赖四刚到五里洞,就被大灰狼咬死了。

县官看了看起身要走,弓永年却让他把赖四的老爹抬出山去。他只好下轿,让公差们把老汉的尸身抬进轿里。县官羞愧地摘下官帽,戴在弓永年头上,说:“弓永年,我不配做父母官,你来做吧!你性善品良,扶危救困。”说完便拜,被弓永年连忙挡住。弓永年把官帽给县官戴上,说:“老爷,我还是跑跑颠颠的好。您嘛,能学点包公的本事就好啦!”顿时,县官的脸上红一块,紫一块。

说着话,弓永年和媳妇杨氏抱着儿子看着公差们把老汉埋在山坡上,这才回了家。他们的背后,飞着一群一群的喜鹊,像是在护着他们……

采录:张跃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