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身触发的时间-意识
我们在第一章第四节曾经论述过,真正的纯粹被动性——异质触发(hetero⁃affection),而非自身触发(auto⁃affection)——在智识主义的胡塞尔那里是无法成为主题的。所谓“被动”综合问题在胡塞尔那里实际上就是时间自身的“综合”问题。这种支配一切的被动地流逝着的“原综合”不以主体的任何能动性为前提,相反,它倒是使所有能动性成为可能的前提,也就是说,正是借此主体天生具有的时间化的构造能力构造出体验的原初统一,意识才在时间化中构造了自身。简单地说,这种在我思之前,甚至无自我的情况下发生的“时间化”(Zeitigung)正是所有主体性的原构造的场所。一句话,在胡塞尔的这种所谓“原被动性”中显现的却正是主体之根或其源始形态。
事实上,这种作为生命或体验的时间-意识本来就是德国古典哲学传统中的核心理念,同样也成为胡塞尔以后几乎所有从现象学出发的思想家的源点。即便是个体性的主体,作为问题域(problematic),也是在其中才得以生发的,前期海德格尔的思想就是典型代表。我们在第二章第一节曾经梳理过这个问题。简要地说,“作为纯粹的自身触发,时间不是一种现实的刺激对现成的自我进行冲击。作为纯粹的(自身触发)它构成了自身自我激活(Sich⁃selbst⁃angehen)那样的东西的本质……也构成了主体性的本质结构” (154) ,正是“纯粹自身触发的观念被规定为先验的最内在的本质” (155) 。针对康德的作为先天形式的时间,海德格尔说,作为纯粹的自身触发的时间并不是依附于纯粹统觉并在心灵中产生的,恰恰相反,作为“自身性的可能性基础”的时间不仅早就已经在纯粹统觉中存在,而且正是这种时间才“使得心灵成其为心灵”,使得自身性(Selbst)得以呈现。换句话说,时间的这种自身刺激自身首先使纯粹自身的存在及其构建成为必要和可能,而“纯粹的自身触发就提供了这种有限自我的先验的源始的结构” (156) 。简单地说,自我(das Ich)在先验的意义上就是时间本身,而作为纯粹的自身触发的时间性,在“自身性”(自己触发自己)的意义上也就是“有限的自身”(endliches Selbst)。实际上,正是在此“本原的自身性”中,《存在与时间》中的“时间性”(Zeitlichkeit)才正式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