慷慨

2010年5月17日，星期一，巴黎与让布卢之间

皮埃尔·加涅尔^[28]在邻近列日的让布卢（Gembloux）办了一场朋友间的饭局。收到邀约，我欣然自喜，亦不免对这场集合了作家、各领域的博士和大学校长，势必丰盛的佳筵感到好奇，所以立刻就接受了。我在这个星期一下午到北车站，从列日启程。我在火车上碰到另一位受邀来宾。整个车程里，我们都在闲叙，发现自己对接下来的事了无头绪。但好奇心已被勾起，东道主又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俩都满心欢喜地受邀赴约。司机在列日火车站等候，载我们到让布卢大学农业科学学院。

参观完校园，我们被领到一座异国花卉温室，皮埃尔和茜尔维·加涅尔在那里迎接我们。这个奇妙的背景，仿佛召唤我们踏上一段旅程，在温室的某一角，主厨安置了他的舞台：一台四口瓦斯炉和一张权充料理台的桌子正对客人的餐桌。后面有洗手台、冰箱，以及几座收纳杯盘餐具和厨具的白色木质橱柜。

他的客人不只是观众，还陪他一块担任今晚的演员，剧名为“滋味的幸福在这里”。我们收到一本小笔记和一支铅笔，用以记录感想。我今晚写得很少，实在没办法一边纵情体验，一边记下我情绪的点滴。

晚餐以石榴佐生龙虾和蛏子肉开跑，这个微妙的组合清酸甘美；接着是裹着荨麻浓汁的鳕鱼嫩排，荨麻的青翠妆点鱼身的柔嫩，宛若一场假面游戏。以甘草提香的新鲜羊肚菌继之登场，野林滋味与甘草木的苦涩相得益彰，再有节瓜花佐白芦笋尖。我们就这样在甜馨微涩的滋味上逗留。豌豆蚕豆浓汤和散发海狸香的橄榄紫饺，配以有同样动物调性的覆盆子美酒，让晚餐继续进行下去。

我们来到菜单的三分之一处。皮埃尔一直待在厨房和锅子边，时而把锅子举到鼻前嗅一嗅、听一听再放回去，时而用手指翻动锅子里的食物，控制温度。他精神饱满，感官全都灵敏起来。众人谈笑风生之余，也和他交谈，对话不时被掌声欢呼和喝彩打断。美中不足的是他那头越来越乱的发，可想而知他多么煞费苦心要带给我们欢乐。他也多次更换围裙。

晚餐九点开始，现在是凌晨两点。这份满足了我们视觉美感的菜单，想象力无穷，我们的肚皮容量却有限。甜点则很简单；受了主人的殷勤款待，再对甜点有什么要求就太失当了。五个小时下来，皮埃尔未曾离开他的舞台。五个小时的慷慨。他的料理不是因为需求，而是为了发表一段爱的宣言。这必定就是艺术。